青蛇手一頓,罕見地遲疑了。
方才探查身體,他不知何時中了危及生命的毒,五髒六腑似乎都被毒性侵蝕,強撐着才沒有露出破綻。
更奇怪的是,他在記憶裡明明隻有十六七歲,現在卻是個身材颀長的成年男人身體。
即使身受重傷,他的丹田中仍有渾厚的法力流轉,識海更是浩瀚無垠,是記憶裡的他從不敢想象的強大。
青蛇逐漸冷靜,面無表情地審視着薊舟,他不記得昏迷前的記憶,自然不知道是真是假。
這人難道真把重傷昏迷的他認成了死去的普通蛇,撿到家裡炖湯……
薊舟那雙含情眼溫柔地掃過青蛇的臉,笑道:“再說,我若是知道青蛇皮下是一個這麼俊俏的郎君,哪裡還舍得炖了你?”
青蛇好似被燙到一般移開視線,掐着薊舟的手不自覺松了一點力道。
他冷哼道:“花言巧語。”
他才不會信這人的鬼話,至少……不能全信。
薊舟拍拍青蛇的手背,示意他松手,“誤會解釋清楚了,可以放開我了吧?”
他怎麼可以當成什麼都沒發生的樣子?他明明還沒有原諒他。
青蛇十分不爽這種哄小孩的語氣,準備給他一點顔色瞧瞧,不料卻被一陣敲門聲打斷。
薊舟目光向下,瞥了眼兩人挨得很近的身體,調笑道:“還不放開嗎?等會兒被人誤會就不好了。”
誤、誤會什麼!
青蛇飛快地抽回手,唯恐避之不及。
活力滿滿的女聲從廚房外傳來:“喂!鐵柱,你在裡面嗎?”
薊舟整理整理衣服,出聲應答。
蕭瑤推開門走了進來。
她的視線先是好奇地落到青蛇身上,忍住沒打聽,轉了一圈後對上薊舟,“你還記得昨日的鬼嬰嗎?”
薊舟心有餘悸:“那必然是萬萬不會忘記的。”
“我本以為它是隻不成氣候的小惡鬼,誰知後來它的修為一直暴漲到了金丹期!我那三腳貓的修為根本不夠用,差點命喪黃泉!”
“好在有明道學宮的道長路過相救,不然你今天看到的就是我的屍體了,可惜的是讓那鬼嬰逃掉了!”
“不過話說回來,都怪我太過正義,為了保護百姓,居然不顧自己安危以身涉險……”
蕭瑤越說越感動,忍不住擡頭望天,似乎被自己的風骨所折服。
才怪,你那明明是辦事出岔子後的找補。
薊舟也不戳穿她,笑而不語,擺出洗耳恭聽的架勢,“然後呢?”
聽衆如此捧場,蕭瑤十分受用:“沒想到那鬼嬰狡詐無比,原路繞回到宋府地牢,鑽進王瑾肚子裡,我們趕過去的時候他已經性命垂危——”
薊舟适時期待地挑眉,她果然說得更加起勁。
“你是沒看見那場面,王瑾一直打滾哀嚎,肚子不斷漲大漲大再漲大,然後嘭——漫天血雨啊,把明道學宮的道長都吓得夠嗆。”
這明道學宮大有來頭,靈曜大陸的修仙界由仙盟掌管,明道學宮就是其中的中流砥柱之一。
千年前世家獨大,宗門一派式微,後來有位絕世天才橫空出世,将最大的十個宗門聯合起來組成明道學宮,與世家分庭抗禮,呈現二足鼎立的格局。
能把明道學宮的子弟都吓到,那該是怎樣的場面?
薊舟若有所思,指節抵住下巴,食指有一搭沒一搭地敲擊側臉。
忽然,他感覺有一道存在感極強的視線落在自己身上。
他擡頭與青蛇對視,後者冷淡地偏過頭。
這蛇不說話的時候倒是有點如玉君子的樣子了。
蕭瑤順着他的目光,看向青蛇:“還沒問呢,這位是?”
青蛇全身緊繃,豎起無形的尖刺,似乎一有不對就要反擊。
薊舟揶揄道:“一個債主,不妨事。”
蕭瑤點頭,又搖頭:“長得挺好看的,就是兇了點。”
她沒再糾結他們關系,順手拿了一枚糕點品嘗,“呸呸呸,怎麼是鹹口!難吃!”
“對了,今天來呢是有正事的。”蕭瑤把手背到身後,圍着薊舟打轉,“徐庚給我說了昨天的事。”
她熱情道:“少年啊,我看你骨骼清奇淚水充沛,騙術一流臉皮奇厚,簡直是天生吃哭喪這一碗飯的!”
“怎麼樣,有沒有興趣加入我們忘川堂!我們就缺你這樣的人才!”
什麼騙術……這是演技!
什麼臉皮厚……這是成年人的體面!
薊舟嘴角微抽,對她的誇贊感到微微頭疼。
角落裡的青蛇卻默不作聲地點點頭。
這人确實很會騙,臉皮也很厚,一點都不會害臊。
“還有啊,你也能看見“良鬼”吧,更要加入我們忘川堂了!”
“通靈體質極為罕見,我們忘川堂也隻有我和我哥兩個,你千萬不能浪費了天賦啊!”
除了哭喪,實在是很難找到這種能肆意揮灑眼淚的工作了。
薊舟說不心動肯定是假的。
但他沒急着表态,而是道:“每天工作時間是多少?假期怎麼安排?工資多少?怎麼算的?包吃住嗎……”
“停停停!”蕭瑤不堪受擾地揮揮手,“我聽到這些就頭疼,跟我回堂裡,我讓兄長老爹和你詳談。”
薊舟爽快地答應,蕭瑤又開始說說笑笑,交談中的兩人漸行漸遠。
青蛇留在原地,無人在意。
他沒想到自己被忽略得徹徹底底,俊臉黑得跟煤炭有的一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