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明幾淨，涼風習習，屋外柳樹輕搖，青蛇在枕頭上睡得正熟。

薊舟翻開話本的下一頁，笑出了聲。

這篇話本講的是一個凡人與惡鬼的故事。凡人少年善良澄澈，年少入仕一心為民，怎料被奸人陷害蒙冤入獄，于獄中遇見一女厲鬼。

女厲鬼本來性情霸道，冷漠暴戾，但在與少年的相處中逐漸被他打動，幫助他申冤，無數次救他于險境，看着他登閣拜相造福蒼生。

兩人早已暗生情愫，但都顧忌人鬼殊途并未戳破，就這樣默默相伴相守。直到一修仙世家弟子以女厲鬼殘殺仇人為由，直接将她誅滅，少年從此痛失所愛，孤苦一生。

故事凄美缱绻，讀來回味無窮，異世界人民的創造力果然不容小觑。

隻是……

薊舟手指敲擊着桌面，垂眸沉思。

惡鬼也明事理、懂善惡，會主動保護凡人嗎？這與世俗印象中的惡鬼截然不同。

青蛇不知什麼時候醒了，遊到薊舟的手邊，探頭探腦地湊到話本前。

薊舟蒙住他的眼睛，哄道：“乖，小蛇不能看着這個。”

青蛇氣憤地反駁：“我不是小蛇。”

薊舟手指微擡，有一搭沒一搭地撩撥他的尾巴：“你不是剛滿十六歲嗎？”

小青身體突然一僵，一個激靈，反應極大地彈開，躲到花瓶後面怒視着他：“不要碰我這裡！”

薊舟不知道他怎麼了，似笑非笑地揶揄道：“你之前總是用尾巴纏我的手，我哪次嫌過你，現在讓我弄弄你尾巴怎麼就不行了？”

青蛇說不出個所以然，支支吾吾道：“反正不行，你弄着很奇怪……”

沒等青蛇說完，一道天青色人影奪窗而入，少年俊秀稚嫩的臉上滿是慌亂。

薊舟和青蛇一齊擡頭看向窗戶。

梅有容急切道：“鬼嬰不知為何突然發狂，我用了各種辦法都無法阻止他自殘，薊公子可否幫忙安撫一下？”

“發狂？”薊舟疑惑皺眉，沒有多想，放下話本就準備起身。

青蛇倏地變大，不由分說地攔在他面前，紅色豎瞳冰冷地俯視他：“不行，你上次受傷還沒長教訓？”

薊舟仰頭，笑着和他商量：“那次隻是看着吓人，其實沒有多大事。你看，我現在不是活蹦亂跳的？”

“才怪，你那天晚上明明痛得睡不着覺。”青蛇說什麼都不讓步，垂頭思索片刻後道，“他怕我，讓我來試試。”

……

兩人一蛇飛速來到關鬼嬰的醉仙樓，卻見二樓客房窗戶大敞開，椅子翻倒，縛鬼鎖鍊落了一地，哪裡還有鬼嬰的身影。

梅有容臉色煞白，難得有點少年人的無措，喃喃自語道：“完了完了，又搞砸了，這下師父一定不會放過我……”

“别慌。”薊舟從袖子裡掏出青蛇，輕輕放到桌子上，“小青，你能聞到鬼嬰的味道嗎？”

“我又不是狗。”青蛇語氣不爽，身體卻十分誠實，閉眼感受片刻，尾巴指向一個方向，“那邊有鬼氣。”

兩人在青蛇的指引下一路追去，來到郊外一處荒廢的小木屋。木屋旁有一塊不大的耕地，如今草木深深，蛇鼠蟲蟻遍布。

他們用法術隐藏身形，悄悄進入屋内。

鬼嬰正坐在一張高凳子上，小短腿碰不着地，他面前擺着三個碗，每個碗邊有一雙由樹枝折成的粗細不一的筷子。

走進一看，碗裡并沒有食物，隻是些泥巴蚯蚓之類的污物，細看之下令人作嘔。

鬼嬰枯坐良久，聲音沙啞地開口：“娘子你放心，吃完這一頓飯，我馬上就來找你。”

梅有容皺眉道：“他娘子不是已經魂飛魄散了嗎？他去哪裡找？”

薊舟道：“很簡單，再讓自己‘瘋’一次。”

“他想再度染上怨氣麻痹自己嗎？”梅有容目光一凜，手中劍刃就要出鞘，“不對，他想殺人加重自身怨氣！”

薊舟按住他，勸道：“先看看再說，他還算是個有底線的鬼，應該不會随意殺人。”

鬼嬰從凳子跳下，走到門外的一處樹蔭下，恍若隔世道：“娘子，我記得你說過，想在這裡做一個秋千呢，等孩子出來之後我們一起推着他玩。”

無言沉默了一會兒，鬼嬰嘴唇翕動，念出一段複雜的咒語。他的面前白光一閃，現出一道灰色的光幕，裡面鬼氣翻湧攪動，不知通向何處。

鬼嬰走上前，身影消失在光幕中。

看着光幕逐漸消散，薊舟道：“跟上去，說不定能順藤摸瓜，找到将他們變成惡鬼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