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升月落,鬥轉星移,王莽日夜與天子形影不離,已連着幾日不曾踏出未央一步。
劉傲心中卻日漸忐忑:王莽實在太反常了。從前死活把他往千秋萬歲殿上拖,如今絕口不提上朝的事;殿前奏箱已堆成一堵矮牆,班婕妤見了都急得掉眼淚,王莽卻安之若素。
這貨不想混了?劉傲不禁犯起嘀咕,抑或是……他不敢往深裡想,卻忍不住在王莽熟睡後偷偷睜開眼,仔細端詳這張端正得近乎神聖的臉,猜想那兩扇沉靜的眼簾後,收藏的究竟是劫後餘生的慶幸,還是窮途末路的憂傷。
這日劉傲醒了個大早,起都起了,要不順便上個朝吧。王莽赤着上身趴在一旁,劉傲不忍叫醒他,便輕手輕腳爬下龍榻,自個兒拎過中衣往身上批。不料才系好衣帶,卻被一雙健壯的手臂從後頭抱着,拽回了榻上。
“陛下去解手?怎不叫臣?”王莽的聲音滿是半醒未醒的迷茫。
劉傲擰身笑道:“叫你做甚?替朕扶着?”
王莽混沌的笑聲夾着暧昧的暖意,吹進劉傲耳朵眼兒裡,兩手不老實地伸進他衣裡撫摩。
“诶诶——”劉傲嗔道,“昨兒不是才……嗯?歇歇。”
“歇過了。這不,又起來了。”王莽一手順着他胸口直往下探,劉傲扭動身子明推暗就,眼看便要擦槍走火。
“嚯,你現在越來越那個了。”
“哪個?陛下明示。”
“你說哪個?别裝……嘶——欸,等一下!唔……”
“等不得,一刻也等不得。”
……
屏風外托着盆盂茶水的閹人們一聽這動靜,便知一時半會兒起不了了,于是靜悄悄各自散去,隻留下兩人在殿門口把風。
午前劉歆依舊帶幾個大箱來,閹人們說君上未起,他隻得同往常一樣,兀自開箱、分揀、代閱。不多時,幫手來了。
幾日來,班婕妤已同他十分熟稔,無謂再避嫌。料到他仍餓着肚子,來時還提了一匣親手蒸的糖餅。
怕這呆子拘禮不受,班婕妤先開口道:“阿弟不愛吃甜,枉費我一番工夫。侍郎替我嘗嘗,當真膩口與否?”
劉歆恭敬接了,二話不說便往口裡塞,吃得香極了。一盤下肚,卻連句好話也沒有,仍木呆呆兩眼發直。
班婕妤見狀也猜到幾分,不免心生哀憫,便試探問道:“怎的?與誰置氣拌嘴了?”
劉歆頓了頓,秀氣的嘴角一撇,黯然道:“子衡不辭而别。”話一出口,他長舒一口氣。這幾日哽在胸口的那團委屈,終于吐了出來。
“時局如此,他必不得已。”班婕妤柔聲勸道,“定陶王見事不好,尚且倉促離京,旁人豈敢久留?”
劉歆胸口起伏,好半天才平靜下來,忽又恨恨道:“那沒良心的……他偷我書!”
班婕妤詫異回視,見他攥拳道:“将我三卷《穀梁》、一卷古文《詩》順走!除了他,旁人不知我有此經典。”
劉度偷書?班婕妤隻覺荒謬,險些失笑。劉度那草包分明連聖人之言都讀不通暢,古文經典于他何益?
她耐心問了劉歆丢書的始末,思量片刻,轉眼道:“你怎知他‘偷’?他是何樣家世,既走得匆忙,又怎會貪戀這無關财物?未必不是替你拿的。”
“替我?”
“保不齊,他原打算帶你同去,怕你舍不得書、替你先收拾了。隻是未等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