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飛雪中,王莽艱難行至司馬門前。天子常駕的驷馬安車已鞍辔齊整,馬兒鼻噴熱氣,倒騰着四蹄蓄勢待發。
陳阿豹鐵青着臉一言不發,王莽上前拱手道:“連累阿豹兄弟,王莽着實過意不去……”
“不必說這些閑話。”陳阿豹擡手打斷,沒好氣道,“不趁這天色盡早出城,且等什麼?”
王莽正要耐心解釋,白茫茫中幾個瘦弱的人影肩挑手扛地走近。閹人尖細的嗓音穿風而至:“侯爺久等了!來不及置辦箱籠陪嫁,太後賜下些絲帛細軟,叫給新婦随身帶上……來呀,裝車!”
幾人便七手八腳把身上物件往車裡塞,王莽這才看清,阿雀一身素色兔毛大氅、帽兜遮住大半張臉,正勾着頭怯怯偷眼望他。
王莽不好多言,便向阿雀淺淺行禮,示意閹人扶她上車。
陳阿豹翻身上馬,勒緊缰繩便要開拔,旁邊兵士卻叫道:“将軍稍候,班都尉尚未就位!”
班稚收到信兒,必定先往漪蘭殿同他阿姐惜别,這也無可厚非。陳阿豹催促不得,急得帶住馬兒團團轉圈。
不多時,班稚氣喘籲籲趕來,手中牽着的,正是那匹名喚“賽羅無限閃耀”的金色名駒。
陳阿豹怒目喝道:“啊呀!平白把這張揚打眼的蠢物牽來做甚?”
班稚無奈道:“陛下特賜此駒,以為侯爺坐騎。”
“運糧的車隊裡,如何藏得了這畜生?!”陳阿豹拍腿歎道,“天爺呀,天降暴雪又有何用?人要我亡,我不得不亡!”
王莽慘淡提了提嘴角,揚聲說了句“謝陛下隆恩”,繼而翻身上馬,這才終于出發。
因這場大雪的緣故,聚集在宮門之外的愚夫愚婦早已四散不見蹤影,這第一關,輕易便渡過了。
陳阿豹卻不敢大意,一路揚鞭催馬,将這浩浩蕩蕩的隊伍急往王莽府上帶。
車内,阿雀含羞垂頭,王莽卻忽然雙膝落地,在狹小的車廂内向她行起大禮。
她驚慌失措,王莽卻道:“姑娘請恕王莽魯莽冒昧。得姑娘青睐,實乃王莽三生之幸。然……時間緊迫,王莽無力細陳心聲,姑娘聰慧義勇,有朝一日必能明白王莽一片苦心。”
說着他從身後黑漆大箱中取出數枚金餅,雙手捧着奉上:“勞煩姑娘代王莽照料老母、為其養老送終,此為往後餘生之家用;另附十斤黃金,為姑娘陪嫁之禮金。王莽命淺福薄,不能為姑娘遮風擋雨,唯盼姑娘早遇良人,綿延子嗣,長命無憂。”
阿雀聽這交待,吓得幾乎起立:“王大夫這話……侯爺何出此言?太後懿旨欽賜,奴婢怎可二嫁?”
王莽推開竹簾,指了指車外亭亭坐立于馬上的班稚,低聲道:“此人相貌、人品有目共睹;班家書香門第,又貴為皇親,配得上你;你若有意,此事便由我家老母與他兄長做主。班婕妤甚得聖寵,若有人多言異議,婕妤自會為你二人發聲。”
阿雀搖頭灑淚道:“侯爺終究瞧不上奴婢!奴婢既入你王家門,即便為侍妾,自會服侍老夫人始終,何須侯爺強作安排?”
王莽沒有悉心開導她的工夫,情急之下抓住她兩邊肩頭鄭重道:“你既入我家門,便要聽我安排!我二人尚未依禮完婚,你望門而寡,再嫁乃是常情!”
阿雀這才意會過來,王莽有心赴死!她驚惶失措,拽住王莽衣袖隻是發抖,再說不出話來。
少頃,車馬停住,陳阿豹在外頭吆喝手下行動。
王莽将阿雀扶下車來,帶她進房裡與老母親相認。出來後,見陳阿豹兩手叉腰,又在歎氣。
“旁的都好說,這一架車、一匹駿馬,如何能避人眼目?”陳阿豹切齒道,“偏要入宮這一趟,你這不是……欸!比你阿兄且犟三分!”
提起王永,兩人雙雙黯然失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