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歆詫異道:“聖旨,師兄可仔細拜讀?”
聖旨?昨兒劉歆丢給他那卷軸,王莽自然是看了。看了一夜,少說也有幾十遍,此時叫他默背出來,也并非難事。分明一個字也沒提如何處置劉度。
王莽從袖中抽出那卷“聖旨”,擱在案上輕蔑道:“間架潦草,筆力虛浮,空有墨迹而毫無氣韻,這又是哪個不學無術之人代筆?”
劉歆恭敬展開,瞅着那上頭的字兒,眼越瞪越大:“這……這并非我替陛下所拟聖旨!”又拍着自個兒額頭懊惱道:“嗐呀!糊塗哇!此為陛下吩咐丢出去的禦筆習作,我一時心急大意,揣錯了!”
“我竟不知,他會寫字。”王莽尴尬道,“真真稀奇。從前我在時,他連筆也未曾摸過。”
劉歆再要細看那篇文字内容,王莽卻一面嘀咕,一面迅速将卷軸搶了回去。
劉歆急道:“師兄信我!天子确實下了旨,我豈敢假傳聖意?師兄若不肯信,即刻差人回宮,再将聖旨請來便是。”
借劉歆十個膽子,他也不敢撒這彌天大謊,王莽怎會不信。可劉度身上仍有許多疑點與奧秘未明,就這樣把人放走,将來若再出事,又當如何?
劉歆見他不肯松口,急得眼紅聲嘶,沖王莽磕頭拜道:“求師兄通融些罷!他縱有千般不是,一路吃這些苦,也能抵過了罷?我隻想帶他尋個清淨去處,好生安置下他……”
王莽沉聲打斷他道:“眼前的教訓,你如何視而不見?同這種人糾纏,哪有善終?再者,他父兄尚在、有妻有子,何須你來‘安置’?”
劉歆便再無話可說,趴在地上隻是抽噎。
王莽回到房中,驚覺肢體隙縫裡隐隐透出酸脹痛感。可這才将将天黑,離下一頓藥酒且有大半個時辰。都怪這不上台面的東西,亂人心神。王莽掏出那卷“聖旨”,賭氣擲在地上。
聖旨與廢稿,原就不該放置一處,怎可能是劉歆錯拿?那人慣常愛使此類花招蠱惑人心,必是他有意偷梁換柱,将這呆子蒙在鼓裡,白白替他跑一趟腿兒。
王莽吃過一次大虧,怎麼也不會再上他當。毫無章法、狗屁不通!令人不忍卒讀的肉麻字眼,隻會令他感到羞恥、惡心!
胸口漸緊,久違的窒息感又排山倒海而來。王莽放棄了掙紮,提前取出一絲極樂草浸泡在酒裡,須臾一飲而盡。
他躺回床鋪裡,閉目靜待藥酒生效。被攪亂的心卻怎麼也靜不下來,不知不覺已爛熟于心的禦筆“習作”,一遍遍在他心頭萦繞。
“為所有愛執着的痛,為所有恨執着的傷,我已分不清愛與恨,是否就這樣。
血和眼淚在一起滑落,我的心破碎風化,顫抖的手卻無法停止,無法原諒。”
字字句句,鞭辟入裡,竟全是他心境的切實寫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