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被放在沸水鍋裡烹煮一樣。
布雷克踉跄地走在哥譚的街道中,細密冰冷的雨點落在他身上,卻在接觸的瞬間變成一陣細微的水霧。白色的蒸汽迷霧般包裹着他的步伐,城市在波動、畏懼,甚至像是為了安撫他身上的高熱,下起更大的雨來。
這也沒有任何作用。布雷克很快就無法移動了,他失去了站立的力氣,跪倒在地上。幾滴血淚從臉上的創口滴下,裹着駭人的煙霧滲進水灘。很快,大量紅色從那裡擴散開,複雜細密的水流猩紅發亮,像是再次充盈的血管。
亮光隻閃動了一瞬。他強忍住想要發抖的感覺,擡手捂住滾燙的喉嚨。燒灼的劇痛像是箍住脖頸的繩子,有某種話語積攢在那裡,伺機想要逃逸而出。同樣到來的還有強烈的不安的預感,…這種感受不是第一次了,之前也有過一次,布雷克會覺得自己莫名想要說些什麼。而那些即将要從口中滑落的話語有時也許象征着福音,但更多的時候象征災厄。
他将手指緊緊卡在喉嚨中,下一秒又用另一隻手捂住嘴。喉管開始鼓漲、飽滿,無形的手足從他身體深處向上蔓延,在肉的内側和那些言語瘋狂厮鬥,時而裹着冰冷的粘液從咽喉往外攀爬。他甚至摸到脖頸前的皮膚在不斷凸起、蠕動,在争端停止之前,布雷克都不得不緊咬牙齒,強行忍受這種詭異的痛苦。
很快熱度就消退了,布雷克明顯能感覺到滾燙的霧氣離他遠去,話語的騷動也像夢一樣消退。他咳嗽着,遲來的神經反射讓他咳出了一些東西,那些東西裹着發亮的粘液和血,自身卻是透明的,沒有可視的形體,并且都隻是些零碎的殘肢。
它們是死鬥的遺存,是勝者的骸骨。
雨洗刷了布雷克頸後和額前的冷汗,他長長地出氣,擡頭讓雨洗去更多的血與淚。無論是他的血還是“它”的。
亞馬遜的公主建議他尋找一個巫師,或者一個“精通魔法之人”。這将是回歸現實的唯一途徑,也是弄清現狀的方法。他需要回去,同樣也得了解自己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包括這無邊無際的夢境和他所經受的一切。
夢境在他的授意下波動。群體的意識沉澱下來,摻雜在哥譚幻影發亮的雨絲中。布雷克撐起身:他的披布完全濕透了,下面的衣服也差不離。異常的痛感從顱内擴散,蔓延到身體的每一個角落。
為什麼會有痛苦?
越是鮮活的軀體疼痛越鮮明。但布雷克現在隻剩靈魂,和死亡更加親密,本應該逐漸淡忘疼痛的感受。每次他動搖或情況改變的時候都能感覺到疼,哪怕用那是舊傷的殘留來解釋也說不通。
疼痛有着某種意義,象征着變革,丢棄和進化……
……象征着成為新的某種東西。
布雷克霎時想起冥想的内容,他再次捂住喉嚨。随即他臉頰上的傷口開裂,内側的眼球雜亂而慌張地抖動——他摸到了什麼。
繞着喉嚨的一圈是剛才釋放出灼燒痛感的地方,此時疼痛已經離去,隻剩下冰涼的感觸。細膩柔軟的、緊密排列并随着呼吸的急促而緩緩顫動的——一圈鱗片。
鱗片安靜地卧在他的觸碰之下、咽喉之上。很快又消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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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爾弗雷德将一大摞書籍放在桌上。書頁經過了簡單的除塵,否則肯定會有陳年的頁灰從裡面抖出來。“還有一部分下周就會到,布魯斯少爺。我得提醒您其中一部分原則上是不外借的。您得早點過目,如果想看的話。”
“我當然會看,這也是我借它們的目的。”布魯斯放下他手中拿着的那本,私人裝訂的封皮明顯有些殘破,看上去像是在内部流通的某部論文集。
韋恩宅的書房曾經屬于曆代家族的主人,布魯斯的祖父、父親,再到他這代。座椅和桌面的高度已經不再那麼難以适應,現在桌面上散放着大量舊書、複印件,還有一杯涼透的牛奶。人類學,宗教學或者神秘學,部分父親的舊醫學書…這些标題都圍繞着同一個主題,關于病症和神秘之間的關聯。
他最終還是沒有把布雷克呓語的具體内容告知身邊人。包括他記得自己曾不斷在夢中和雙胞胎哥哥相遇這件事。阿爾弗雷德已經足夠憂心了,布魯斯在這段時間做的決定太過出格,包括和韋恩集團技術部之間的密切聯絡和宅邸底部洞穴的再次發掘,…以及一些小小的“實踐”。他的夜晚自此變得不再代表安甯,和洞穴中的蝙蝠一樣,他也開始變得晚出早歸。
在人生目标上,管家能夠理解和支持他。但關于布雷克的事也許隻有雙胞胎之間才能彼此理解。即使這依舊算是有點幼稚的隐瞞,以至于阿爾弗雷德在掃視這些書名時,明顯地歎息。“哦,在學術方面使力也不錯。當個人類學者可是個體面的選擇。”
“阿福——别說的我好像不體面一樣。”布魯斯無奈地笑笑。他拿起旁邊手抄筆記的複印件,關于中亞地區入迷術的現地考察。“我隻是簡要了解一下。”
阿爾弗雷德拿走那杯涼了的牛奶。“您是憂心布雷克少爺,那就請撥出些夜晚的時間,同他共度晚餐。我會很樂意烹制雙人份的巧克力蛋糕。”
“他有沒有好些?萊斯利醫生說布雷克最近調整了用藥。”布魯斯停止将書頁翻出聲音。
“用你的眼睛去看,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