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某個地址。離她的孩子失蹤前最後出現的地方并不太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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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方名義上布雷克是病人,與外界的直接交涉需要在阿爾弗雷德或他僅存的至親的看顧下才能完成,因此即使是通過布魯斯引薦的宴會認識了一些重要人物,他也很少擁有屬于自己的社交時間。個人電腦和網絡因此成為重要的信息來源,在足夠清醒和有精力的時候,他偶爾會浏覽網頁或觀看視頻以打發閑暇。在某種意義上講,流媒是人們更外顯的一層夢境,蒙面的發言人們在此吐露靈魂。
四大家族的名号對于哥譚人來說是可尊敬的,在另一重意義上卻相異。作為名流的代價就是成為賞玩的工具。當然念在韋恩們的地位、人們維持着表面上的道德。但在網絡的暗處一切言語都有理由傾灑。
人們蜂擁着浏覽那張照片,點評這位韋恩的衣着和與兄弟驚人相似的側臉。從真摯的祝福到污穢的幻想,從眼下的境況到許久之前的那起槍擊案。一些人聲稱這次出席的宴會來自法爾科内的意圖,猜測韋恩家族勢必要屈從黑暗而大罵;有些人則完全不認同。布雷克還興緻勃勃地讓布魯斯看那些人是怎麼評價他的外貌的∶這讓他的兄弟眉頭皺了一個下午,甚至還差點考慮動用公關團隊去杜絕那些過激的言辭。
脆弱,不幸而神秘。處于流言和陰謀的中心,卻幾乎從不現身。布雷克不知道他有被如此關注、長年的孤身一人讓被矚目的感覺變得新奇又荒唐。就如同隔絕在玻璃後的深海怪物、在用同樣的視角窺視正在望向他的人們一樣。
因此在愛撫夢境時,他的觸碰也帶着一絲遊玩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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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少有人會夢到月背的景色。人們通常會在新聞中見到一些圖像,并且自己想象月亮上升起的恒星。但不會有人願意穩定地塑造這樣的夢。太空會帶來一種異質的不安感,更何況是如此明晰、如此真實的月亮——因此布雷克在踏入這裡時稍微想到了什麼,他回憶起也許有人會這麼做。那是他遇到過的最特殊的人之一。
此時恒星正在弧形的彼端慢慢升起。這個過程似乎被縮減得極為緩慢,但從那裡四射出的光芒也無法直視。在光弧和漆黑的交替的深處,有人坐在隕石坑裡,正在專心地修理一個有點落伍的單反相機。
“你的相機上面有貼紙。”布雷克好心提醒。
那人吓了一大跳,形容慌張地扶着眼鏡、又查看自己的相機。相機側邊有一個嶄新的貼紙,是大都會連鎖咖啡品牌的周邊産品,買咖啡免費贈送。
布雷克這次也主動向他伸出手,即使他還記得對方是誰,也不需要期待對方還記着他。“韋恩。”
克拉克端詳了他一陣,又不太确定似地擦了擦眼鏡、然後意識到自己讓對方等得太久而一邊急匆匆地握手,一邊說出幾個字:“我認識你。”
這話讓布雷克感覺到毛孔在頸後炸開,但對方的下一句話讓交流變得索然無味。克拉克繼續說:“在新聞上,我是說,你很有名。”
布雷克陷入一段短暫的遲疑。他眯着眼睛,随即又釋然。用于隐藏身份的披布等同于面具,但總有人有能力能從陰影之下看到更多。他開始思索隐藏身份的必要性。“看些更有價值的新聞吧,克拉克。你最近在做宇宙相關的工作嗎?”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他耐心地解釋現狀:這是他做過最多的事情,向别人申明這隻是一次夢中的相遇。肯特雖然特殊卻也同其他人一樣沒有記起他,但接納現實的能力一如既往。他有些不太好意思地瞅着自己有些怪異的夢境:“我剛才是想在這裡拍日出…來着。”
布雷克坐到他旁邊,攥起一把蒼白的月壤。“我明白。我知道你能做很多事,這也是為什麼我找到這裡。”
尋覓這種特殊的夢境是布雷克平時經常在做的事。信息在此前一直無法在夢境和現實中流通,通過已有先例來看,僅有精神方面的天賦或能力能夠達到些微的幫助。而今布雷克自己也能促成這種事的發生——如果不惜任何代價。對底線的試探不算明智,但是除了這個,自己還能做到什麼?
他對未來并不抱有太多希望,更令人難耐的是無法參與和言說的孤獨。哪怕布魯斯抗拒他的加入,哪怕他的弟弟對自己兄弟的執拗心知肚明。布雷克的感性終于在回歸現實之後恢複了一點,剛開始遲鈍得吃早餐都會弄掉勺子,現在他終于察覺到布魯斯的孤獨同他一樣,已經達到了某種界限。他們終究無法同道,但他說過要與布魯斯同行、要共享攀登的意義。
當他們出現分歧時,總會有一方要尋找出路。布雷克總是這一方。事到如今第一步的嘗試不算壞,那他就有信心繼續下去。
“我們之前見過嗎?…有些事隻有你知道而我不記得,這感覺很怪。我沒有體驗過。”
肯特男孩的外貌被時光改變了很多。他做過頭發,有不算太貴的平價洗劑的香味,青春時代殘留的臉頰的肉感已經消融得差不多。談話之中的性格特征也變得更加穩定,隻是依舊偶爾說出些沒有任何心眼的話。他會打量布雷克,又在被注意到的時候移開目光。“所以…我知道了。你的傷。是它讓你在這裡的。”
“哥譚地方新聞連這個都說了嗎?”
“呃,我查過一些…我是說為了學習。上司讓我寫過些名流專欄,雖然那種風格對我沒什麼用。”克拉克不好意思地笑。“我在做記者。才剛剛拿到這個機會。”
布雷克垂着視線,又重新看向身邊的人,他很有興趣但沒什麼閑空再閑聊。“這并不困難。我想讓你幫一個忙,如果你能做到。”
些許緊張的氛圍流動着,布雷克看到克拉克的下颌繃緊了一下,天知道對方想象到了什麼豪門風波。所以他繼續說下去:“我希望你能看我。”
“什麼……?”片刻的猶疑後克拉克應聲。這個表述有些太過簡潔了。
“看我。無論你用什麼辦法。”
披布落下,更多的細節暴露在星辰的光線中。剛剛被綴花覆蓋、僅僅露出一點痕迹的傷口暴露出來,接下來是附眼般排列在附近的眼狀裂口。生物性的質感反射出濕潤的弧度,在内側探看的眼球雜亂地聚焦一陣,和布雷克平靜的眼神一起望向有些無措的記者:“然後請告訴我,你能看到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