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

甯溪将行李箱重重放在樓道上，木質的樓梯地闆因此發出遭到沉重打擊的聲響。為了節省車費，下火車後，甯溪就拎着行李箱，硬生生地走了數個街區才抵達目的地。

并且由于對路況的陌生，全部信息隻有一張簡筆路線圖，導緻他數次走錯街道，多走了許多冤枉路。以至于當他抵達這個陌生的家門口時，渾身熱汗都出了兩茬。

“媽媽？我回來了，開門！”甯溪一邊從兜裡掏出手帕擦汗，一邊喊道。但沒有人回應他，也沒有任何響聲從屋内傳來。他漸漸感到疑惑，并且不安。

他伸手去敲門，“媽媽，你在家嗎……”敲門的力量剛剛作用在門上，這扇質量看起來相當可疑的木門便發出吱呀一聲，被推開了。

甯溪的表情混雜着困惑和驚恐。

他拎着行李箱走進房子，盡量不發出太大的聲音，但是一些堆積在牆邊的雜物讓他必須把行李箱放在玄關裡。

他緩慢走進去，穿過玄關上的鞋架、衣服挂架、收納盒子以及花盆。花盆？這裡的玄關照不到任何陽光！

玄關後緊接着便是客廳，客廳很小，但有一扇采光良好的窗戶。雖然太陽已經落山，但甯溪依然能夠想象它在陽光下的美好作用。客廳右側靠牆的位置擺放着一張淺咖色的沙發，此時，有一個黑色身影正蜷縮在沙發上。睡着？或是昏倒了？

甯溪想走近一點，撥開昏暗的光線，看清具體情況。然後，他的小腿就踢到了一個堅硬物體，發出一聲巨響。

“啊……”甯溪因為小腿上的疼痛而倒抽一口冷氣。

沙發上的那個人影被驚醒了，猛地坐起身來。長長的頭發在空中晃動。她的臉終于落在了有些許光線的地方，至少可以确認是一位女性。

“媽媽？”甯溪不太确定地開口。

“小河？你在這裡……這不可能，你在特拉明德……我在做夢嗎？我的兒子回來了。”他的母親茫然地開口。

“是我，我給您寫過信，告訴您我回家的日期。您能開燈嗎，這裡實在太暗了。”甯溪說，而他不知道這間屋子的煤油燈在哪。

他的母親呆滞三秒，似乎是在做出反應，亦或從驚醒的暈眩中恢複過來。她站起身來，走到一個角落裡，擺弄了一下什麼東西，然後房間瞬間被照亮了，一盞鑲嵌在牆壁上的油燈發出橘黃色的光芒，驅散了圍繞在兩人身旁的黑暗。

“我的兒子，真的是你。”他的母親焦急走過來，用力撫摸着他的臉頰和頭發，仿佛在确認他是真實存在還是虛幻的想象。

然後他就被他的母親襲擊了，用她的擁抱。她将他狠狠摟在懷裡，幾乎要将他窒息。

“我很想你，小河，在你離開後，我幾乎沒有哪天不想你。”他的母親哽咽道，快要流淚了。

甯溪輕輕拍打她的背，溫和地安撫着。雖然有時他不太能理解這種強烈的感情，但他并不讨厭，“我也想您，媽媽。”

他的母親——甯夫人在他額頭親吻幾下，将他放開了，“親愛的，你怎麼進門來的，你沒有鑰匙！”

“我在門外喊您，但是您沒有反應，而且門沒有關！”甯溪回答道，心有餘悸，“我以為出了什麼事。”

“我收到了你的信，知道你今天能夠回家，所以我請了一個小時的假提前下班。”甯夫人用手指用力地捏了捏鼻梁，有些無奈，“我可能有些累了，在沙發上睡着……”

甯溪注意到他的母親還穿着外出上班時的服裝，她的臉色看起來不怎麼健康，甯溪無法确定這是她身體出了問題，還是因為剛剛蘇醒，血液還沒有在身體内醒來。

“你吃飯了嗎，小河。趕了一天的路，你一定餓了。我來做些吃的，很快。”甯夫人像是突然想起什麼一般，一驚一乍，拎起裙擺想要從甯溪身邊走過。

“我會做的，媽媽，您需要的是坐下，然後休息。”甯溪按住他的母親，讓她在沙發上坐好。

甯夫人睜大眼睛看着他，用一種打趣的質疑口吻說道，“你還記得怎麼開火，并且合理使用調料？我知道，你的學校不會讓你們做這些。”

“您真的要把您的兒子想成一個白癡嗎？”甯溪誇張地喊道，“至少開火我還是會的！這會有多難？”

甯溪搜索着廚房的位置，然後進去。廚房的面積并不大，進入一個人後，就不再允許第二個人在這裡走來走去。但料理台被整理得相當井井有條，他母親總是熱愛烹饪。

甯溪一邊鼓搗廚房裡的設施，聽到他母親的話，“我隻希望你不會把廚房炸了，親愛的，這會産生一個高昂的修理費。”

甯溪說：“相信我，媽媽，我能做到的，隻要您還是把食材放在老地方。”

是的，甯溪很快在他熟悉的方位找到了他想要的谷物、玉米和鹹香腸。他可能會做一個玉米燴飯。雖然他并不是一個是經常出入廚房的人，但鑒于伊利亞德餐廳豐盛的菜單，至少他知道哪些食材混合在一起是合理的。

竈台上的火焰讓廚房的溫度迅速上升，甯溪把袖子挽起，好方便行動。他需要控制火焰的溫度，注意谷物的生熟狀态。他還需要處理玉米和香腸，玉米粒必須從玉米棒上褪下來，讓其成為一個個獨立的個體。而甯溪在考慮是否也同樣讓香腸變成肉丁，但這無疑會增加他的工作量。

烹煮一頓晚飯怎麼會比一場煉金實驗更讓人手足無措？

這是荒謬的。

“你真的很像你父親。”不知何時，他的母親已經出現在廚房門口。她充滿懷念和感慨的口吻讓甯溪即使不回頭，也能想象到她的神情。

父親，在他的家庭中是一個微妙的詞彙，通常代表着一種二元對立的形象，他即偉大又無情，值得愛和懷念的同時又被深深地痛恨着，這也導緻甯溪越來越不喜歡在家裡提起這個人物。一方面是因為他對這個失蹤人口殘存的記憶甚少；另一方面則是因為，每當提及此，話題總會不可避免地滑入深淵，埋怨和恨意取代溫暖的回憶在他和母親之間來回傳遞。這種感覺真的太糟糕了。

“如果我不像他，那不是有點可怕嗎。”甯溪開玩笑地說，“我是他的兒子，我們留着同樣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