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衷沉默着往上劃,越劃越是心驚。
在那句“現在可以開始聊天了”的新好友提示語前面,有三年間發出卻被拒收的消息。
不是冰寒刺骨的譏諷,也不是冷酷淩厲的指責。
周訴發的并不算特别頻繁,有時候好幾天才發一條,内容大概是去了什麼地方,拍了什麼戲,看見了什麼……
簡短又零碎的消息,拼湊出周訴的三年。
再往前翻,紅色感歎号漸漸消失了。
當年發完那條信息之後,言衷根本沒有勇氣等周訴的回複。他不想在周訴的對話框裡看見“惡心”的評價。
言衷走的時候狠下心删光了周訴的所有聯系方式,連微信也沒留下。
他們的聊天記錄一并清空了,期間言衷也不是沒有後悔過,可開弓沒有回頭箭,無論如何也找不回來了。
然而現在,那些早已消失的聊天記錄出現在周訴的手機屏幕上。
“你……去過洛杉矶。”
周訴微微一怔,很快反應過來,言衷是看見了他手機上未曾删除的聊天記錄。
那些發送失敗的信息像一輛很慢很慢的車馬,隔了三年才姗姗來遲地走到言衷面前。
“是。”周訴直言不諱,“我去找你。”
“沒見到你。”
當然見不到。出于保密拍攝需求,言衷呆的那個劇組是封閉式的,平時不接待外人。不過他在那地方人生地不熟,一般沒人會來找他。
他沒有想到周訴來過。
他當時以為他們會就這樣從此老死不相往來了。
畢竟任誰都接受不了,自己最好的朋友,竟然是自己最讨厭的那種人。
“我在街上走了很久,”周訴的聲音像悶在雨裡,被雨水浸泡得又輕又軟,“就連一個像你的人都沒有。”
那種分開之後在陌生街道看見熟悉背影的俗套情節都是假的,周訴從沒在街道上偶遇過任何一個像言衷的人。
因為他對言衷太熟悉了,熟悉到斷絕了所有認錯的可能性。
這其實很殘忍。
每一個記憶裡相似的細節,他都可以由此想到對方,但又清楚地知道那隻是想象。
那些細節就像綿密不絕的雨,每一次出現都帶來一場經久不息的潮濕。
言衷知道,因為他也沒有遇見過任何一個像周訴的人。
“對——”
“别說。”周訴打斷他。
言衷隻好将那句即将說出口的道歉咽了回去。
周訴看着眼前這顆腦袋默不作聲地垂了下去,又說了聲:“不用說。”
他的聲音似乎輕了一些,摻着些許無奈。這使得後面的這句話聽起來不像苛責,更像一句解釋。
言衷跟周訴認識這麼久,當然聽得出來。
他低着頭,一時之間再不知道還能說什麼了。
他想問周訴為什麼,他這個朋友真的有這麼重要嗎?他知道他的離開會讓周訴難過一陣,可那應該也隻是短暫的。周訴那麼好,交新朋友不難。更何況現在功成名就,要什麼樣的朋友沒有?
可當他擡起眼,猝然撞上周訴的視線時,又被其中蘊含着的極其複雜的情緒深深震撼住了。
即使過去三年,言衷還是能從這個眼神當中,讀到其中的獨屬于他的那份柔軟。
就算言衷再怎麼鐵石心腸,現在也說不出狠話來了。
他垂着眼,小聲地說了句:“你……你就非要跟我做朋友嗎?”
他這句話音量極小,幾乎淹沒在周圍其他人的聲音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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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賓們在大廳裡集合,主持人開始講後面的環節:“現在我們收到三份約會計劃,接下來就要跟心動嘉賓一起進行浪漫約會啦!”
“為了支持大家的計劃,節目組慷慨地給出了兩百元的戀愛經費!”
主持人表面上說的是慷慨,實際上早就有工作人員将他們身上的其他錢财收起來代為保管了。
“什麼,”王應諾扯着嗓子大喊出聲,“才兩百塊?”
“早說啊!”他哀嚎道,“虧我看了那麼久龍蝦。”
程知年也郁悶地說:“兩百塊能幹什麼?剛剛交上去的計劃現在還能改嗎?”
他剛剛和裴經義一起列了一堆計劃,現在可好,沒錢是寸步難行了。
“我們也要改,”施承允說,“工地浪漫一日遊得了。”
施承允行動力極強,馬上試圖從主持人手上抽走他們剛剛交上去的那份計劃。
他和王應諾兩個人搭夥湊不出什麼像樣的計劃,直接上網抄了一份。
然而主持人手往後一收,躲開了施承允的偷襲。
“已經不能更改了哦。順便溫馨提示,”主持人笑眯眯地說,“約會需要按計劃進行。”
摳搜的兩百塊經費讓嘉賓們怨聲載道,倒是有兩個人一直沒吭聲。
王應諾實在忍不住,悄悄用餘光瞥過去。
旁邊這兩個人氣氛實在是詭異,不像是吵架,卻也沒有十分親近。
他們倆站在一起,中間隔着一道不長不短的距離,
不過言衷這會兒看上去比剛剛好多了,眼睛也沒有剛剛那麼紅了。
他挪到言衷身邊,跟言衷搭話:“言衷,你們打算去哪裡?”
他音量不大,卻也足夠周圍人聽見。
言衷還真的不知道要去哪裡,他剛剛的注意力全放在周訴手機裡的聊天記錄上了,全然忘記了什麼計劃。
“不知道,我剛剛沒細看……”言衷茫然地說,“周訴去哪我就去哪吧。”
“你們剛剛——呃?”王應諾本來想問他們倆剛剛在房間裡是不是吵架了,要不然氣氛怎麼這麼詭異。
然而話沒問完,周訴突然往這邊看了一眼。
王應諾立馬收了聲。
他擠到施承允身邊去,問他:“哎,你說訴哥剛剛看我幹什麼?”
施承允聞言擡起頭,往周訴的方向看過去——周訴已經收回目光了,表情與往常沒什麼差别,卻莫名讓人覺得他好像心情比剛剛好了一點。
施承允确信周訴不可能是因為王應諾這個傻子心情變好,于是他問:“你剛剛跟言衷說什麼?”
“就很正常的問題啊。”王應諾撓撓頭,“我就問他們去哪裡,刺探一下軍情嘛。”
“然後呢?”
“然後言衷就說周訴去哪他去哪。”
施承允到這裡就差不多明白了。
但他跟王應諾說的是:“意思是讓你别跟着當電燈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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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握兩百元巨款,每一對假定情侶的約會都進行得捉襟見肘。
程知年這一組的計劃寫得滿滿當當,買了兩張展覽門票就把兩百塊用得差不多了,接下來隻好開啟窮逛模式。
王應諾這一組更是直接荒野求生——去海邊的路沒有車,隻能靠兩條腿硬走。還沒走到地方他們倆就累了,王應諾隔着樹杈的縫隙遠遠眺望,說着“這樣也算看過海了”就毫無負擔地當起了野人,不再執着于真正的海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