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漆黑。
許霜辭拖着疲憊的身子,推開家門。
在公司熬了兩個大夜,他心髒突突跳個不停。隻覺現在隻剩下一口氣吊着。人在前面走,魂在後面飄。
秋風裹挾着雨滴打在窗上,清淩淩的。
許霜辭扔下手上的外套,拿了睡衣就往浴室裡鑽。
熱水蒸騰,玻璃面上蒙上一層白霧。隐約可見青年身形瘦弱,皮膚白得有些病态。
許霜辭閉着眼睛洗完,胡亂擦了幾下頭發就拉開被子鑽進去。
睡過去的前一秒,他想,要再不睡他必定猝死。
窗外雨聲陡然變大。
秋風肆虐,天空白光一閃,蒼穹仿佛被劈裂。
金色大陸。
古木參天,陰翳蔽日。
冬季即将來臨,森林裡紅衰翠減,葉片在地面鋪了厚厚一層。
晴自林中鑽出。
他是金色大陸的虎族獸人。獸形巨大,足有人高。一身白毛粗糙厚實,隻後腿有些灰色淺紋。
他定定地看着一個方向。
爪墊踩着枯葉,踟蹰片刻。随後尾巴一甩,尋了過去。
密密匝匝的叢林中,躺着一個獸人。
他穿得奇怪,不是獸皮,手臂跟腿都包得嚴實。
露出來的皮膚格外白。搭在葉片上的腕骨被磨紅了,骨節突出,顯得很瘦。
晴走近,将葉片上的人覆蓋在陰影下。
待看清,他冰藍色的眼睛一凝。
亞獸人?
秋雨說來就來,像斷了線的珠子淩亂砸下。涼意浸透皮膚,許霜辭不安地蜷縮起來。
晴尾巴重重往地上一拍。
麻煩。
……
綿延的山脈間,樹木交錯。
靠最外面的山體底下被清空一塊,往裡走,赫然藏着個天然的山洞。
身形高大的男人從林中鑽出。
他低頭看着懷中人,有些遲疑。
肩側長發落下一縷,拂過亞獸人慘白的臉。見他被發梢的雨滴凍得一激靈,蜷縮着往他懷裡躲。晴身子僵硬。
良久,他沉了沉氣,抱着人進了山洞。
許霜辭這一覺睡了個天昏地暗。
他從夢中醒來,眼睛還沒睜開就下意識摸上自己心髒。
還好,活着。
手背觸及柔軟的毛毛,許霜辭眉頭皺起。
他床上哪裡來的毛?
眼皮下的眼珠亂動,蓦地睜開了眼。
入目是冰冷的石壁,身下幹草厚實,而手上揪住的毛竟是一整塊完整的金紅色獸皮!
許霜辭一個鯉魚打挺坐起來。
他茫然四顧。
可起得太急,頭暈目眩,又狼狽地雙手撐在床上。
晴腦袋靠在前爪上,趴在洞口閉目養神。
聽見動靜,耳朵一抖。
許霜辭揪着身下的幹草緩過這一陣不适,擡頭看向洞口。
卻見那裡趴着一直巨大的,據說數量極為稀少的,專吃肉的……銀虎!!!
許霜辭遲疑地眨了眨眼。
夢?
他手指哆嗦,移到自己腿上猛然一擰。
“唔……好疼!”
晴半睜開眼,掃了下放在床邊的肉塊跟果子,又閉上。
這個亞獸人又瘦又弱,腦子怎麼也有問題。
多半活不過冬季。
在他死前,分點食物就行了。
許霜辭不知大貓心中所想。
當意識到自己沒做夢,他心髒又開始突突跳。
他怕再死一次,連忙捂住胸口,窩回獸皮中。
他将自己從頭蓋到腳,隻留一道縫悄悄打量。
這是一處山洞,裡面光秃秃的沒什麼東西。唯獨門口的大貓,尤其顯眼。
白毛,大爪墊,毛毛粗糙暗淡還沾着幹涸的血……一看就知道日子過得不怎麼樣。
正看得出神,忽然對上大貓的冰藍眼睛。
他一個激靈,立馬扣緊了縫隙。
晴尾巴掃過地面。
膽小。
……
睡着前,許霜辭很确定自己在家且鎖了門的。
他家在高樓,小偷肯定也爬不進來。也不可能有人吃飽了撐的将睡夢中的自己從城市挪到這個森林一樣的地方。
既然上述都不可能,那隻能是中大獎。
他穿了。
想明白這一點,他繃緊的神經一跳,刺激得他又差點厥過去。
許霜辭哆哆嗦嗦掐着自己。自我安慰。
多大點事兒!
不還撿了一條命,他賺了。
黑暗中,緩過來的許霜辭緊抿着唇。
他保持着蜷縮的動作緩了一個小時,然後開始打量現在的處境。
他摳了摳獸皮。
這獸皮剝得完整,野獸做不到,那必定也是有人在。
大貓安靜守在門口,這麼久沒攻擊他,興許是有主人家養的。
也可能……
許霜辭揪緊了獸皮上的毛。
也可能這裡很久沒人過來,山洞被野獸占據。而他恰好落在這裡,成了這大貓的儲備糧。
許霜辭深吸一口氣,壓下最壞的念頭。
他手往下,摸到身上睡衣。依舊是睡前穿着的那一身。
還好還好,身體是自己的。
被悶久了,許霜辭輕輕拉開一道縫。
他看着似乎懶得搭理他的大貓,又将獸皮拉下來些,悄悄翻個身平攤在草墊上,望着岩壁。
睡一覺,一切重來。
他拉着獸皮裹緊了身子。
想着收養自己的爺奶早早離世;想着自己無親無友;想着剛貸款買下才兩年的房子;想着自己二十六歲英年早……
也沒逝。
不過好不到哪裡去,生死還未知。
腦子裡亂得很,陌生的環境更讓他不安。恨不能眼一閉一睜,這一切是夢才好。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許霜辭緩緩将手抵住自己的胃,唇色發白。
餓。
好餓!
這饑餓感來勢洶洶。
天地倒轉,模糊不清。
許霜辭手腳綿軟,眼中的一切被蒙上一層陰影。
他顧不得洞口的大貓,踉跄爬起來想找食物充饑。
在踢到地面放在的葉片上的果子和鮮肉,他如獲至寶。不知道有沒有毒,但他再不吃,沒猝死也得餓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