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分鐘後,阿努比斯吩咐同事叫來樂桓甯,對夫人進行中樞檢查。
夫人的臉色看上去并不好,不知道阿努比斯到底和她說了什麼,她依然保持着最基本的禮貌,但說出來的話卻不怎麼友好:
“樂老闆,聽說你想接入我的中樞處理器。處理器這麼重要的東西,我怎麼确保你不會修改其中的程序呢?”
夫人的聲音聽上去很冷靜,但樂桓甯知道,她非常緊張。
緊張的人會下意識抓住周圍的一切以期逃避罪責,盡管這東西未必合理,但對于本身失去理智的人來說,從不合理的事件中尋找狡辯的縫隙,就是他們拖延時間的最好手段。
“夫人說的對,目前警局裡沒有一個人擁有我這樣的技術水平,假如我真的做了什麼手腳,那即使您無罪,到頭來恐怕也百口莫辯。”
這種為對方說話的情況還真少見,阿努比斯露出了一聲輕笑,詢問道:
“那樂老闆想怎麼證明自己的公正呢?”
樂桓甯轉眼看向阿努比斯,眼神中幾乎沒有任何情感。他将雙手舉到半空中,上下翻轉一次,仿生人酷似人類的手在警局的燈光下顯得異常白皙,瞬間攥住了在場所有人的目光。
“我知道,警官先生也對我提出的方法表示質疑,為了證明我沒有在夫人的中樞處理器中做任何手腳,我願意公開自己的操作過程,讓警官先生在旁監督。”
阿努比斯微微一怔,看着樂桓甯臉上認真的表情,終于收斂了那一絲笑意。
“樂老闆,我記得從你治療木材培養廠那位負責人的兒子起,就一直沒有對外公開你的治療方式,我想這對你來說應該是某種機密,你真的願意在我面前展示你這項機密嗎?”
樂桓甯點了點頭,沉聲道:“不展示,我就有修改夫人内部程序的嫌疑,這樣的證據對你們來說是沒有意義的,那我還在這兒幹什麼,早點回家算了。
隻有公開透明的證據才有說服力,相比之下,我這點委屈不算什麼,反正也有您親自簽署的委托書,您總不會自掘墳墓的,對吧,警官先生?”
樂桓甯的手段一旦公開,對所有AI來說都相當于埋下了一顆不定/時/炸/彈,阿努比斯的信用哪比得上這種技術手段所帶來的價值?
可他既然這麼說了……阿努比斯搖了搖頭,心裡想,隻有聰明人才會站在弱勢的一方要挾别人。
“知道了,那我就接受樂老闆的提議,作為這次取證工作的旁觀者,全程記錄樂老闆的操作。這樣,夫人就沒有什麼疑問了吧?”
夫人眯起眼,沉靜地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樂桓甯,低聲道:
“樂老闆,别忘了,我也是你的委托人。”
樂桓甯打開後台,向夫人發出了對接申請。
“您的委托是讓我找出兇手,恕我愚鈍,我認為,我是在合理完成委托的内容。”
夫人的處理器中已經跳出了申請,她停頓片刻,緩緩露出一個微笑。
“是嗎,我知道你的選擇了,既然這樣,希望日後,你不會為自己今天所做的決定後悔。”
會不會後悔呢?樂桓甯不好說,一切都得看旁邊這位警官的人品。但凡他公開自己的秘密,那麼日後是福是禍,可就由不得他了。
人類尚且會對威脅生命的存在排除異己,那麼AI呢?
樂桓甯本來就是異己,如果不是轉生這樣的意外,他早就化在時間的長河中,變成了一堆無人問津的枯骨。
“這種事,還是留到以後再說吧。”
樂桓甯看着夫人漸漸閉上眼,徹底沉入了自己的中樞處理器中。他打開夫人的數據庫,在阿努比斯的注視下,飛速梳理着其中的數據。
“紙終究包不住火,要是像您說的,我為了這點小事就後悔,那我應該找個地方藏起來,而不是開一家萬事屋,給所有像您這樣的人打工。”
案發當晚的所有信息,已經被這幾日持續輸入的數據淹沒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中。
它就像人腦中存儲的記憶碎片,唯一不同的是,人類的記憶會随着時間的流逝逐漸變質,它或許會摻雜着人本身的情感加工,又或許會根據情景的變化産生錯漏。
人終究不是機器,再偉大的人也會有遺忘的那天。
“可您就不一樣了,您會将自己看到的,聽到的,每句話,每個字都儲存在這座龐大的數據庫中,它們不會說謊,也不會出錯,它們就是這世界上最可靠的證據。”
阿努比斯看到了樂桓甯手下的後台,在這片宏大如海的數據流中,每一串代碼都像海中的水滴,随着他的推動緩緩流淌。
它們彙聚在黑色的虛拟屏幕中,将AI做過的所有事大白于天下。它們沒有秘密,沒有隐私,就像刮去了鱗片的魚,在真相這片沙灘上苟延殘喘。
多麼可怖的“開膛”手段啊。
“整合、彙編、分類,這些需要很大的計算量,但代碼往往有自己的規律,有些東西,即使你沒有破譯,也能知道其中的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