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上次在警察局當着阿努比斯的面演示了程序的篡改過程以後,樂桓甯就一直心有餘悸。
他猜阿努比斯已經開始懷疑他的身份了,但眼下還沒有明确的證據,而水管下送上來的那條肥魚,恐怕會成為破解他身份的關鍵。
這能行嗎!他能讓一個AI知道自己是人嗎!
樂桓甯越想越心驚,他腳下步履生風,掠過中城區寬闊而布滿沙塵的街道,回到了深坑附近。
上城區的官員們已經着人将那條魚打包回研究所了,剩下的圍觀群衆們一哄而散,徒留一個碩大的水坑橫陳路邊,被志願者攔上了光帶。
樂桓甯趁四下無人,帶着自己的防水背包,“噗通”一下跳進了坑中。
寒潮過後的水中浮着一層淺淺的薄冰,出現裂痕的水管尚未修複,樂桓甯鑽入水下,打開了水體識别系統。
水管下方是另一片隐藏空間,被水流沖開以後,現出了一個方形的沙坑——之前那條草魚是從沙坑上一個凹陷的洞口遊進來的,樂桓甯從背包中取出一個微型防水炸/彈,裝在了洞口邊緣。
“接下來,就讓我看看下面到底有什麼吧。”
樂桓甯遊到沙坑旁邊,避開了爆破範圍,眯起雙眼。
中樞處理器接到指令,立馬啟動程序,微型炸/彈在水下引爆,瞬間攪起周圍的水流,形成了一個扭曲的漩渦——
漩渦以洞口為中心,無限擴張。微渺的洞口猶如一隻張開鋸齒的鲨魚,朝樂桓甯露出了尖銳的獠牙。
樂桓甯毫不猶豫地飛身上前,在滾筒洗衣機般的攪弄中沉入了坑底。
沙坑之下,是一片更加廣闊的空間。奔騰不息的地下河在此處交彙,又因地勢的指引滾滾向前。
樂桓甯就像一隻順流而下的小魚,在神鬼莫測的自然之力下無法反抗。他的仿生身軀已經被水流浸透了,耳、鼻、口……所有地下水經過仿生人的水循環處理器保持着一種微妙的平衡,有進有出,不會将樂桓甯淹死,這也許是非生命體最大的優點。
樂桓甯自己都不知道沖到了哪兒,他艱難地通過阿爾法這個定位中樞确認自己的坐标,可惜天不遂人願,地上與地下就像鏡子内外的兩個世界,永遠保持一緻且毫無關聯。
“這到底是什麼鬼地方……唔!”
樂桓甯差點撞在一塊凸出的岩石上,他一把抓住岩石邊緣,穩住急行的身軀,堪堪把自己吊在水面上。
城市地下隐藏着一條如此湍湧的河流,這和化為沙漠的地上世界格格不入。樂桓甯趴在石頭上,眼睜睜看着河水從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奔流而過,他歎了口氣,朝阿爾法發出通訊。
“更新水系數據,将此處重點标記。”
樂桓甯打開夜視功能,四處查探周圍的環境。突然,他看見了一條藏在石縫中的小路。
這條小路就在地下河右邊,一側連接着奔騰的河水,另一側是直通到頂的岩石。
樂桓甯容身的這塊石頭正好搭在小路邊緣,他猛然一跳,兩隻腳踩在了滑溜溜的路面上。
漆黑的小路不知經曆了多少次河流的洗禮,表面光滑無比。樂桓甯走在上面,就像大冬天穿着冰鞋去湖面上滑冰,呲溜呲溜地不受控。
周圍的岩石已經被潮氣浸透了,滴滴答答地往下滲着水。
樂桓甯伸手一摸,這些岩石是自然形成的産物,在地下存在了成百上千年,而地下河改道卻在人類滅絕以後,那麼這條路就不是偶然形成,此間必有一些文明的痕迹。
什麼人修建了這條路,它通向哪兒,修建的目的又是什麼?
樂桓甯漫無目的地沿着小路往來時的方向走——既然那條大草魚能進入沙坑,那必然是被河水沖下來的,也許順着河流往上走,就能得到他想要的答案。
曾經的這條路或許未必如此狹窄,河水改道後路面受到了沖擊,隻留下邊緣的一小部分。
但也就是這一小部分,讓樂桓甯有了喘息的餘地,否則一直被河流往下沖,到時候掉到哪兒全由天命,這輩子可能都回不去了。
“阿爾法,開始下一次搜索,調查這條路的信息。”
三分鐘後,阿爾法傳來回應:“搜索失敗,該條路的信息并未出現在數據庫中。”
看來這是條黑路啊。
樂桓甯已經走了二十分鐘,小路依然沒有到頭的迹象。仿生人感覺不到疲累,但精神卻隐隐有些麻木。
樂桓甯被始終如一的岩石與河水消磨了意志,而前方水聲依舊,聽起來沒有到頭的趨勢。
他站在原地,心中已經漸漸打起了退堂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