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特意來告訴你,對我來說,我覺得現在的你比年輕的時候更美。
——《情人》①
萬事屋在樂老闆的大力反抗下消極怠工了三天,第四天早上,阿爾法收到了一封來自陌生人的郵件。
“尊敬的萬事屋老闆,您好:
我是住在中城區筒子樓的一名作家,您可能不認識我,畢竟我以往的作品乏善可陳。但我此次緻信,并非向您推薦我的拙作,我想為您講一個故事,請您聽完這個故事以後,幫我找一個人。”
樂桓甯微微翻了個身,背對着阿爾法,嘟囔道:“不接不接,哪涼快哪待着去。”
阿爾法收起腳下的輪子,就地變成了一個小垃圾筒。他胸腔内的喇叭堅持不懈地播放着委托人的語音,那聲音低沉又婉轉,就像一個行至暮年,回首眺望來路的老婦人。
“我叫艾米利亞,名字不重要,那隻是一個代号。我想對您講述的,是我年輕時候的一個故事。”
世界上有成千上萬對終成眷屬的人,就像天上的繁星,燦爛,耀眼。
他們或許結實于一個盛夏熱鬧的夜,或許結實于某個路口的轉角,如同兩個被命運之神牽引的人,互相追逐着紅線,然後在一個令人怦然心動的瞬間,烙下了對彼此一生的炙熱。
而他和她,卻是在下城區一間屋子的角落裡認識的。
她的父親是一個販賣配件的商人——配件與零件不同,不需要經過官方的認可,它隻是一個無足輕重的小飾品,可以增加關節之間的靈敏度,或者使某些特定的零件更加耐用。
這些配件的效果就像古時人類使用的中藥那樣,或許會有一個漫長的療程,或許對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效果,或許隻是一個心理作用。
總之,這種在中城區銷量平平的東西,在下城區這種蛇鼠為患的地方,居然大受好評。
于是,艾米利亞跟随父母來到下城區,在這個環境惡劣,人群素質極低的地方,勉強定居下來。
艾米利亞是被家庭保護起來的小女孩,她喜歡看書,喜歡追着風在街上奔跑,喜歡人類留下來的花與月。
她是一個浪漫的人,于是她将這種浪漫付諸筆下,寫成了詩歌,寫成了充滿希望的散文。她還想寫一篇故事,将浪漫分享給每個從她筆下誕生的角色。
可蟲豸滋生的地方,也會将所有浪漫啃噬殆盡。
母親告訴她,下城區的人骨子裡天生帶着惡,這是腐爛的泥土中開出的有毒之花——
這片泥土已經長不出别的東西了,所有在土中誕生的植物都會被毒素浸染。她們既然生活于此,踩在土壤上的時候就要格外小心,否則稍不留神就會被花吃掉。
被花吃掉,那人的一生也就完蛋了。
可花一向是美麗的,美麗,嬌豔,鮮嫩欲滴,按照書中所寫,它們還擁有芳香的氣味,吸引蝴蝶與蜜蜂在其上徘徊。
這樣的花,會是吃人的惡魔嗎?
艾米利亞不理解母親的話,所以她從未将母親的忠告放在心上。她依舊喜歡出去玩,看泥猴子似的小孩在髒亂的大街上蹿來蹿去,看人們無所事事,吊兒郎當,有時還會用不懷好意的目光打量她。
沒有受到過傷害的人,怎麼能要求他對傷害感同身受呢?
就在她十八歲生日那天,父親請了一群人到家中慶祝。
他們多是下城區有頭有臉的人——在這裡,“身份”一詞不像其他兩個城區那樣,象征着富貴與權力,下城區有身份的人就是這裡的地頭蛇,他們掌握着某片區域,做着違法犯罪的勾當,他們以這些勾當為榮,大肆斂财,嚣張跋扈。
這樣的人,就是這片土地上最為鮮豔的惡之花。
艾米利亞是茉莉,是鸢尾,是清澈與純潔的蝴蝶,她本不該停留在沾滿毒藥的花瓣上。
她被父親請來的地痞流氓一眼相中,從宴會開頭盯到了結尾。在她去房間休息的時候,其中一條毒蛇吐露着冰冷的蛇信,悄悄靠近了她。
艾米利亞被人絕望地堵在牆角中,她大聲呼救,奮力哭喊,可她的父母都在遠處的房間裡招待客人。
她掙紮,尖叫,她的翅膀被花蕊吞沒,她的雙腿被蛇腹糾纏,她感到一股無法言喻的冰冷,就像裝滿了液态氮的貯藏罐一樣,她要被這股冷意凍死了。
就在這時,一縷陽光悄悄滑落,照在了她的額頭上。
一個男孩,和她差不多大的男孩,突然從拐角沖出來,對着蛇頭揮出了有力的一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