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城區的警察終于送走了兩尊瘟神,松了口氣,扶着牆回到了警察局。
樂桓甯和阿努比斯走在路上,兩邊是暗地裡虎視眈眈的流民,樂桓甯回頭一瞥,那些流民立馬膽戰心驚地縮回了洞裡。
“樂園的事,就這麼不管了?”
樂桓甯臉上的表情并不高興,這次的經曆就像一根不大不小的刺,紮在他心裡,讓他想起了當年四處奔波的日子。
阿努比斯歎了口氣,無奈地說:“怎麼管?上城區和中城區之間的壁壘,就像中城區與下城區那樣,權力無時無刻不在侵蝕着世界,就算是已經滅絕的動物,在種群内也有階級之分。”
“都說AI沒有感情,我看各位在‘殘忍’一道上卓爾不群啊。”
阿努比斯“噗嗤”一聲笑了,那笑聲就像針尖一樣,戳破了樂桓甯憋成一股的氣。
“的确殘忍,但對同類的遭遇視而不見,不也是‘沒有感情’的體現嗎?别人無所謂那些被拆成零件的機器人會怎樣,就像他們無所謂身邊少了幾個人一樣,下城區變得這麼混亂,一部分也是出于這個原因。”
“總而言之,我們該回去拜訪一下你那位委托人了。”
樂桓甯看了眼阿努比斯的腿,低聲說:“怎麼,不先去換個零件?”
“零件不重要,隻要中樞處理器還在運行就好。再說了,你不是對這件委托格外上心嗎?”
樂桓甯是很在意委托中那些沒有說到的細節,但這撐死是他和委托人之間的事,這人怎麼這麼愛瞎操心?
“那行吧,既然你想知道委托的後續,那就讓你見一見,我們這位故事的主人公。”
兩人返回中城區的一路還算順利,興許之前那一架已經讓阿努比斯在下城區聞名遐迩,膽大的混混害怕中城區來的警察,膽小的又不敢孤軍奮戰,一群人目送着他們走進檢測門,一時間竟無人阻攔。
委托人是位作家,她所說的筒子樓就在中城區北面,一片頗有年代感的聚居區内。
樂桓甯架着阿努比斯一路走到筒子樓外面,那位作家已經收到申請,正在家裡等候他們的到來。
這是一位上了年紀的老婦人,沉靜,溫和,就像彙聚于湖中的水,輕易不會掀起波濤。樂桓甯将阿努比斯架到椅子上,坐在旁邊看她慢悠悠地前去沏茶。
“樂老闆,早就聽說過你在中城區的大名,沒想到你這麼年輕,還是個仿生人。”
老婦人,不,應該說艾米利亞,她将茶端到兩人面前以後,微笑着坐在了他們對面。
“我也沒想到,一個普普通通的尋人委托,會牽扯出這麼大的事。”
樂桓甯拿出那個被他收起來的處理器,放在了桌子上。
處理器儲存的電量似乎真的已經到極限了,他發出的聲音越來越小,隻有湊近聽才能勉強聽見幾個不連貫的字:
“艾,艾……米……”
艾米利亞微微一怔,看着這枚行将損壞的處理器,聲氣都低了幾分,似乎怕打擾到他,又似乎害怕承認某些既定的事實。
“埃文?”
“艾,米……”
樂桓甯看這位老婦人緩緩拿起處理器,捧在自己面前,聲音微微發着抖:“埃文,真的是你?”
“您真的不知道您父親在過去的幾十年間做過什麼嗎?”
艾米利亞注視着那個處理器,良久後,她歎了口氣,輕聲道:“我父親是在兩年前去世的,但直到前幾天,我才打開他留下的文件。”
樂桓甯和阿努比斯靜靜地聽着,老婦人将處理器攏在手心裡,繼續說道:“我小時候不知道父親做的是什麼生意,隻知道他賣配件,我母親從來不告訴我具體的含義。但我卻在那些文件中看到了埃文的名字。”
“埃文,這是一個我很久都沒有想起過的名字,它就像我寫過的諸多故事一樣,成了封存在角落中的一段回憶,一段……痛苦又激烈的回憶,但直到那天,我發現埃文原來并沒有走遠。”
“我離開下城區以後,再沒有聯系過他,這幾十年來,我們之間就像從未認識過一樣,我不知道他過得如何,就像他也不知道我實現了願望,寫出了許多屬于自己的故事。”
“那份文件是什麼,光華樂園的客人名單嗎?”
樂桓甯打斷了老婦人的自述,他坐在椅子上,頗為警惕地看着對方。
“對,沒錯,那份文件上的内容不止名單,還有他們最終的命運。”
最終的命運,就是在人生充滿絕望的時候,一腳踏進了漆黑的墓地,從此再也沒有人懷念他們的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