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瑞德爾家族,就是仿生人計劃的第一批參與者。”
瑞德爾爵士停頓了一下,靠在身後的沙發軟墊上,長長地舒了口氣——像是在唏噓,又像是長久以來的秘密被别人知曉,生出的那種輕松又快慰的感覺。
這些東西古老又神秘,它們随仿生人的屍骸一起,埋在了不見天日的沙堆中,随着一代一代的傳承漸漸腐爛,散發出濃烈的惡臭。
甚至讓他覺得有些惡心。
這是金色賭場的一間VIP休息室,場子裡的熱鬧與喧嚣全都被一扇深紅色的門隔在了外面,房間内隻有瑞德爾爵士徐徐道來的聲音。
他正經起來的時候帶着一種獨特的沉穩與内斂,剝去了對外展示的那層堅韌的铠甲,任人打量着自己腐爛的身軀。
樂桓甯覺得有點悶,盡管作為一個仿生人,他不該有這樣的反應。
“仿生人計劃,又名AI賦生計劃,這是AI真正獲得身體,走向世界的第一步。”
起初,計劃進行得很順利,它們擁有人類留下來的模闆,通過後現代技術改進以後,能讓仿生人的軀體更加逼真——以特殊材料還原人體内的肌肉、骨骼、内髒與血液,最後再以中樞代替大腦,完成“人類”的複活。
仿生人作為AI賦生的首選,就這麼被大批量地生産出來。
瑞德爾家族當時是仿生人技術最主要的支持者,他們協助中心AI完成了仿生人各部分材料的分析與模拟,卻在臨門一腳時産生了分歧。
瑞德爾家族認為人類的相貌來源于大自然的饋贈——不同的基因締造出不同的膚色、種族、性别,乃至于不同的眉眼、鼻梁、嘴唇……
每一種基因都有它獨特的排列方式,每一種外表都應該受到尊重,所以瑞德爾家族堅持使用随機排布法,為每一個AI打造獨一無二的外形。
但這一提議遭到了中心AI的強烈反對。
理由也很簡單,因為人類自己并不是這麼想的。
他們對美醜有自己的定義,雖然每個時代的定義不同,但人類總喜歡對美好的相貌趨之若鹜,并為這種向往編排了一個名正言順的理由——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
是啊,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如果你随機排列的長相不符合AI的心意,那他該怎麼接受呢?
畢竟仿生人的長相已經脫離了基因的束縛,他們并非天生地養,理應有選擇的權力。
中心AI的力量不可違逆,瑞德爾家族被迫接受了這一安排,他們窮盡人類審美表達的極緻,做出了一個“完美的容器”。
AI對人類的審美很單一,因為人類對自身的審美也是如此。
“就這樣,每一個AI都擁有相同的容貌,他們走在大街上不分彼此。長相一樣,聲音一樣,所有人都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乍一眼是不是很恐怖?”
樂桓甯可以想象瑞德爾爵士表達的這副“盛景”——再好看的人,看多了,也會覺得乏味。
“可是問題并不在這裡。他們雖然容貌相同,但每個AI其實是不同的,他們從人類時代起接受了不同的調/教,他們用途不同,性格不同,經過中心AI改造後擁有了不同的‘人生’,所有人聚在一起,用個不恰當的詞來形容,就像精神分裂一樣。”
樂桓甯微微打了個哆嗦。
如果這個世界上所有人都長得一模一樣,那麼工作、戀愛,甚至犯罪等一系列問題産生的時候,又會是怎樣的結果?
每個人都是彼此的替身,每個人都可以将責任推到其他人身上。
“這個問題應該是可以解決的吧,比如在仿生人的身上追加生産編号……之類的。”
樂桓甯越說越不确定。
“當然可以追加生産編号,但這樣一來,他們身上就會再次烙下那些屈辱的數字,你知道這代表着什麼。”
代表着他們根本沒有脫離AI這一身份,代表着他們必須時刻記得,自己不是人,隻是披着人皮的機器。
他們已經成為這個世界唯一的主宰了,居然還在過去的問題上困囿不前。
樂桓甯:“諸位變成人之前想得還挺複雜,我看狐狸精就沒有這種煩惱。”
阿努比斯:“所以狐狸精變的都是美人,因為它們也知道,醜人多作怪,會遭别人嫌棄。”
“但是這點遠遠不足以令仿生人毀滅,因為說到底,他們長得像人。”
隻要長得像人,那麼一切都還可以容忍,畢竟AI的目标很遠大,他們決不允許自己無法替代曾經的造物主。
人類雖然是造物主,但也是愚蠢的,要不然怎麼會把自己玩滅絕呢?
AI相信,他們能活到現在,絕對比造物主更偉大。
“直到後來,出現了一次暴/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