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麗小姐就躺在二樓,她自己的卧室中。
上一次來這兒的時候,樂桓甯和阿努比斯坐在一樓的沙發上,聽見二樓傳來叮叮咣咣的響聲,那位名叫“貓”的少女爆發了獸性的本能,将菲麗小姐的裙子撓成了碎布條。
明明這事才過去沒多久,到如今,進門的人換了一批,反而生出了許多物是人非之感。
“夫人與公爵大人還真是狠心,明明她是你們的親女兒,卻因為這種不着邊際的問題将她掃地出門。”
反正雷奇諾夫人也不在乎别人的目光,被他嘲諷兩句怎麼了,樂桓甯就是想為菲麗小姐鳴不平。
露希爾在旁邊“噗嗤”一笑,險險收住了臉上幸災樂禍的表情。
“不着邊際的問題……的确,樂老闆出身中城區,應該不太了解上城區這些世家門閥之間的特性。”
樂桓甯:“……”
這是在誇他還是損他呢!不過雷奇諾夫人這麼一說,就證明她根本不知道樂桓甯是人變的。
在她心裡,樂桓甯依舊是AI,隻不過是個與衆不同的AI,是個被中心AI追殺了一路,脫離了低級趣味的AI。
這倒是有點意思。
“在你們心裡,家族的規矩遠比家族内的某個人重要得多,是這樣嗎?”
這話說出來有點不太好聽,可話糙理不糙,别說樂桓甯生長的那個時代就已經脫離封建社會了,之後人類社會又走了上千年,大家有了今天沒明天,誰還考慮那些烏七八糟的勞什子規矩。
到底是誰給AI灌輸的這些封建思想,實在是太壞了。
雷奇諾夫人沒有回頭,她對着面前的空氣冷聲道:
“樂老闆,沒有中心AI,就沒有我們,中心AI的話,我們必須要聽。”
而雷奇諾家族的規矩就是圍繞中心AI設立的,違背規矩的人,就是家族的叛徒,也是中心AI的叛徒。
站在中心AI對立面上的人,即使是雷奇諾家的獨生女也保不下來。
對于這種邪教意味濃重的話,樂桓甯向來是不屑一顧的,他跟随雷奇諾夫人來到二樓,站在了走廊最内側的那扇房門前。
“如果您能救她的命,那當然是再好不過,如果不能……還請您帶她去一個安全的地方。”
安全的地方在哪兒,毫無疑問,就是埃漠利爾大教堂。
雷奇諾夫人打開房門,露出了趴在床邊的,那位少女的臉。
菲麗的房間很大,卻很空曠,也許是怕貓走來走去碰到什麼東西,房間内擺設不多,除了一張桌子外,就隻剩下一張靠在牆根的大鐵床。
這種擺設,樂桓甯在機械五号廠被囚禁的時候也見過類似的。但那是沒有必要,而她常年住在這兒,能将日常起居的地方弄得如此沒有人氣,菲麗小姐恐怕能算獨一個。
“她是鐵了心思要和貓小姐在一起啊。”
樂桓甯話一出口,收獲了雷奇諾夫人一記冷冷的眼刀。
“咳,那什麼,我先檢查一下菲麗小姐的後台。”
貓小姐是記得這位來她家裡治病的客人的,她四肢着地,靈巧地爬了幾步——後來大概想起了什麼,勉強拔高自己的上半身,别别扭扭地走了過來。
“你……你是來救她的嗎?”
貓小姐說話的時候還是如此腼腆,也許人話在她嘴裡有些拗口,而且她很害怕雷奇諾夫人,見到她的時候躲得遠遠的。
這也難怪,她之所以變成今天這樣,全都拜夫人所賜。一個不受寵的媳婦兒在婆婆眼裡,恐怕比釘子還紮人。
樂桓甯看出了貓小姐的不安,自然地将她擋在了身後:
“當然了,上次沒能救得了你,這次總得讓我努努力。”
菲麗小姐躺得就像一具筆直的僵屍——當一個機器人昏迷不醒的時候,她身上非人的氣質就顯得格外突出,尤其是這一身與皮膚顔色完全不同的合金,看起來就像剛從地裡刨出來的,幾千年沒見過世面的粽子。
樂桓甯打開後台,同時對衆人說道:“我需要檢查一下程序的完整性,你們要不要……先休息一下?”
一群人堵在房間裡,看得他壓力怪大的。
衆人聽懂了樂老闆的畫外音,紛紛走出房間——隻有貓乖巧地趴在墊子上,一雙眼直勾勾地盯着他,動也不動。當樂桓甯的目光轉到她身上時,貓眨眨眼,舔了舔自己的手掌。
算了,就當她真的是隻寵物吧。
一行行代碼飛快地從後台間掠過,樂桓甯目不轉睛地盯着屏幕。
流動的代碼是菲麗小姐多年來經曆過的人生,快樂的,痛苦的,悲傷的,不舍的……代碼凝結成串,劃過時光的河流,載着她淌進了如今的人世。
最終,代碼停在了三天前的節點上。
“程序沒有受到大的破壞,最大的問題還是硬件本身,我現在隻能建立一個臨時通路,讓她的程序先運轉起來。”
樂桓甯嘀嘀咕咕地說了一串,才發現所有的聽衆已經被他趕走了。
“算了,那就讓我自己做決定吧。”
樂桓甯剛要動手,耳邊響起了少女幽幽怨怨的聲音:“菲麗能醒過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