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桓甯,唯一一個從外界來到這座城市的人,也是唯一一名仿生人。從他進入這座城市開始,中心AI就時刻關注着他,密切注視他的一舉一動。
也是,任何一個可疑分子都會受到特别關注,樂桓甯這種可疑到極緻的,怎麼說都不該成為漏網之魚。
但是他無論如何也沒想到,阿努比斯會是那個潛伏在他身邊的卧底。
不……也未必想不到。樂桓甯想,隻是因為他與對方在一起了,所以心裡始終排斥那些不利的選項。
周行說到這兒,刻意停下來,小心翼翼地觀察樂桓甯,直到從他臉上看到了無奈的笑容。
“有道理,阿努比斯的出現本來就很突然,況且當時我也沒有成為叛逆的自覺,在這一點上确實不敏感。”
“樂老闆……”
埃爾訊欲言又止,卻被樂桓甯出手打斷了。
“從前因後果的角度上講,他沒有做錯任何事,難道要他在談戀愛的時候告訴我自己是中心AI派來的卧底嗎?如果換成是我,我也很猶豫。”
這一套開脫之辭如此順滑,反而讓埃爾訊的安慰之語有些說不出口了。
“你接着說吧,然後呢,他真的是中城區的警察?”
周行點了點頭,說道:“雖然他是在你出現以後才調到中城區的,但老闆的社交能力你很了解,融入中城區并不是一件困難的事,況且以他的性格,在上城區反而才顯得束手束腳。”
那倒确實,阿努比斯的想法天馬行空,更适合沒有那麼多拘束的空間。
“那之後,他就一直在身邊觀察你,再定時向中心AI彙報。但是樂老闆,恕我直言,雖然你想過平靜的生活,但自從你暴露自己的能力開始,中心AI就已經對你不放心了。”
樂桓甯點點頭,沉重地說:“我知道。”
他知道,他從一開始就知道,所以才竭力為自己打掩護,避免接受篡改程序的委托。他隻是想混在AI中間,尋找一絲回去的可能,可惜天不遂人願,委托的内容并不随他的意志而轉移,尤其在運氣特别差的情況下。
“即便如此,中心AI也沒有立即除掉你,因為你太特殊了,他想知道你從哪兒來,究竟是什麼,也想知道你來這座城市的目的。”
還能有什麼目的,他隻是個獨在異鄉的流浪者,隻是因為這地方離得最近,才選擇在這個怪誕的世界裡安家。
可是他覺得這地方怪,這地方也同樣容不下他,兩方勢力互相嫌棄,鬧到最後必然會打得不可開交。
周行說到這裡,反而覺得有些好笑:“但我想,直到現在,中心AI也不知道你是個人。”
也許吧,畢竟人類已經在這個世界上滅絕了,就算他做出一千種猜測,也很難将樂桓甯往這個方向上靠攏——
從古到今,還沒有人類穿越時空的典範,如此違反物理常識的東西,對一個絕對理性的機器來說是什麼?那肯定是科學之癌,物質之恥啊!
樂桓甯想到這兒,自己都忍不住笑出了聲。
“那麼容我問一句,他是什麼時候決定殺了我的?”
周行沉思片刻,回答道:“大概是你參加那次逃生遊戲的時候吧。”
那次逃生遊戲純粹是個意外——要不是為了尋找露希爾,樂桓甯絕不會去冒這個險,但他也因此知道了位神教的存在,那以後,他與位神教的關系密不可分,估計就是因為這個才觸動了中心AI那根敏感的神經吧。
樂桓甯點點頭,笑着說:“很合理,就像他本身的存在一樣,絕不做出邏輯以外的判斷。”
“其實之後的事情,不用我說,你也能猜到了。你對位神教的調查越來越多,認識了很多人,也解決了很多事,這嚴重威脅到中心AI的安全,與其說他急着除掉你,不如說,他感到害怕了。”
不愧是覺醒以後的AI,連“害怕”這樣的詞都用上了。
樂桓甯知道了不少關于中心AI的信息,這全都歸功于阿努比斯的反叛精神——雖然反叛的本人現在正處于薛定谔的被控狀态,但樂桓甯還是滿意地向他報以一個微笑。
阿努比斯:“……”
“現在,我還有最後一個問題,你可以答或者不答,因為這個問題涉及到已經過世的主教大人,如果你覺得冒犯,那麼你可以選擇直接回避。”
一聽到“主教大人”四個人,在場所有人正襟危坐,嚴肅地看着樂老闆。
“從地下室的那些少女,到你自己本身,主教大人究竟是用什麼方法讓你們擺脫了中心AI的控制的?”
周行沉吟片刻,擡起眼看着他:“樂老闆,這個問題的答案很重要嗎?”
樂桓甯點了點頭,笑着說:“對我來說是重要的,但你要是不想回答,也可以不告訴我。”
周行臉上現出了猶豫的表情,他似乎在揣度樂老闆的用意,又似乎對主教大人仍抱有一絲留戀。各種複雜的情緒在他的中樞内走了一遭,他思忖片刻,低聲道:
“其實,消除控制的方法,就是将中樞内的所有程序清除重建,而重建的内容……”
周行停頓片刻,借着續上了剛才的話:“是由缸中之腦編輯的,另一個世界。”
樂桓甯蹙起眉,疑惑的表情在他的臉上顯露無疑。他并沒有問另一個世界是什麼,而是點點頭,低聲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