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AI的回複摻雜了很多僵硬的成分，但對當時的樂桓甯來說，這是他唯一的情感發洩口。

“一個人，一個缺少關愛的人，很容易對這樣的事物動心，雖然我想讓他産生靈魂，但這種事沒法強求，畢竟連我老師都沒有做完的課題，我有什麼資格實現呢？”

是啊，細細想來，他根本不知道當時的阿努比斯是什麼狀态，他隻是一味地在灌輸自己的情緒，或許在他心裡，根本不指望這樣的奇迹發生。

想得到，和能不能得到，歸根結底是兩個層面上的事，他想完成之前的課題，想讓AI擁有靈魂，可潛意識卻告訴他，這幾乎是不可能的。

那他為什麼要投入這麼多感情呢？

總不可能真有什麼尚未發掘的癖好吧？

樂桓甯仔細一想，驚覺自己可能有和師兄一樣的毛病。

樂老闆一會兒蹙眉一會兒震驚的行為令主教大人迷惑不解，他歎了口氣，說道：

“我知道你為什麼不想成為神明了，在你看來，我們與工具也沒什麼不同，隻是用途不一樣罷了。”

“神明是高人一等的存在，其實和特權也沒什麼區别，但人類的神明大多是以人類的樣子為原型，算是你們的同類，對待同類和對待工具是不同的，如此看來，是我冒犯了。”

樂桓甯冷冷地掃了他一眼，說道：“那倒也沒有，我和普通人不同，不會那麼激烈地強調人權。”

人永遠是淩駕于其他物種之上的，人權大于一切，所有事物都要為人類服務，這樣的思想在樂桓甯看來有點可笑。

強調人權的時候就把人類當成一個整體，不強調的時候，人與人之間的差距比人與狗都大。

說白了，人權是塊磚，哪用往哪搬。

“我是将諸位當成我的同類看待的，就像我說的那樣，以我的資質，不配成為淩駕衆人之上的存在，等所有人覺醒以後，總會有比我更強，更适合那個位置的人。”

“樂老闆是怎麼都說不通了？”

樂桓甯垂下眼，不屑一顧。

“那要是警官先生目睹了您的死亡呢？”

主教大人死死地盯着樂老闆，終于，那八風不動的臉上露出了一絲裂痕。

他暢快地笑了一聲，順手拿起桌上的杯子，品鑒着裡面的茶香。

“警官先生到底是從什麼時候覺醒的呢？哎呀，這可真是個謎啊。”

活了上千年的主教大人一朝之間變成了喜歡惡作劇的小孩，手指輕輕地從杯沿上敲過，敲出了一串得意的碰撞聲。

“做程序員的就是這點不好，能随意地将自己的程序移植到各種各樣的平台上。不過人類的造物還是挺有趣的，雖然他們本身不能傳遞信息，但是卻能通過各種各樣的工具來實現，人類真的很聰明啊。”

聰不聰明的，樂桓甯已經不想聽這些毫無誠意的吹捧了。

他隻覺得嗓子發緊，阿努比斯先前的異常就像突然長出來的刺，猛然間刺痛了他的神經。

這人上輩子是忍者嗎，怎麼這麼能忍！

不，不是，他就是一個由自己親手創造出來的AI。

也許對方繼承了自己的性格，在大事上總能表現出超乎常人的鎮定——但鎮定之下，卻是打死都不說的倔強。

可這事這麼重要，他多少都應該跟自己通個氣吧！難道他受刺激了？不應該啊，樂桓甯之所以能來到這個世界，不就是因為上輩子死于非命嗎？

難道他沒有這樣的心理準備？

樂桓甯在某些方面的神經的确比八百年的老樹還粗，并不理解阿努比斯那些複雜的小心思，可現在問已經來不及了，對方正在秘密解決另一位主教大人，根本沒法與他取得聯系！

兩方由于溝通不足出現的信息差立刻就成為了主教大人手中的利劍，他笑了笑，從樂桓甯的反應中驗證了自己的推論——

以阿努比斯的性格，絕不會輕易将那份震撼宣之于口。

這個世界上，就沒有人會主動提起愛人的死亡，它就像一把反複拉扯的鋸子，在時光中留下無法愈合的傷口，磋磨着無數既強大，又脆弱的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