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在桌上了，秦奮主動起來給大夥兒倒酒。第一個人當然是顧青嵘，但是顧青嵘說，“今兒破例，你什麼都不用管，坐下隻管吃喝取樂。” 然後對着桌上其他人說，“想喝酒的，自己倒。不想喝酒的，有果汁，有茶葉，都在你們手邊呢，随意來。” 除了三個保镖需要保持清醒，不能沾酒之外，其餘的都給自己滿上了一杯酒。大家把杯子碰到一起，齊聲喊了一句“新年快樂”，就算是開了宴席。顧青嵘看看身邊的石忍冬，越看越覺得秦奮說的對，這麼好的人能落在自己這個爛人的手裡，怎麼想怎麼覺得自己是被老天垂憐的。石忍冬靠在椅背上，跟顧青嵘的心思并不相通。他右手挑了一筷子菜，就興趣缺缺的放下了，左胳膊搭在桌面上，左手垂落到了人們的視線之外，若即若離的聽着席上的談話，總有種身在曹營心在漢的意思。顧青嵘為了把他整個人都拉回來，用右手偷偷的握住了他的左手。石忍冬抽了兩次，卻抽不出來，他也不敢鬧出大動靜，就用眼神抗議了一下。顧青嵘這才撤回了右手，但提議大家玩成語接龍。秃頭和另外兩個人苦着臉說，“我們上學那會，文化課都是跟人墊底的，想學文化人，也學不會呀。這成語什麼，是秦奮那種研究生的拿手把戲，我們可玩不來。” 顧青嵘笑着說，“這還沒下場呢，你們就慌了。要說文化，我比你們更土，字還沒認全呢，鬧笑話的時候海了去了。錯就錯呗，無非就是一樂子，不論輸赢，說不上成語，就唱首歌或者講個笑話。” 秦奮提議，“可以不限成語，歌詞名，詩詞都算數。” 人人都覺得這個簡單，誰平時不聽兩首歌呢，就是自己不聽，也知道幾首流行的。什麼東西一流行，就跟電視廣告似的，就得是人盡皆知，半強迫的洗腦。秦奮說，“顧總，你給開個頭吧。” 顧青嵘喝了一杯酒，看了看石忍冬，說了一句，“月亮代表我的心。” 大家都笑了，這首歌在七八十年代紅遍大江南北，不少明星都翻唱過，就是今時今日，都有市場，是情歌裡面的經典款式了，唱出了愛情的純真，甜蜜和忠誠。這首歌名的最後一個字是心，跟心關聯的，數不勝數，應景的成語有心心相印，心花怒放，但是石忍冬說不出口，怕席上的人起了懷疑。他說，“我們逆時針轉着來吧，這個老顧你來接吧。” 老顧笑着說，“還是石總照顧我老頭子，我心滿意足。” 旁邊的秃頭幫廚怎麼都想不起來以足字開頭的，急得抓耳撓腮，老顧就看着他說，“我前一個是沾了石總的光，我多說一嘴，足智多謀。” 見秃頭還是說不上來，老顧接着說，“謀事在人，成事在天。” 天字的說辭再普通不過，秃頭還是木在那裡，老顧喝完了自己的酒，對他說，“事不過三，你是來首歌還是來個笑話。” 秃頭擰着眉毛，痛苦的說，“我嘴笨，真說不出來。” 衆人說，“聽過的看過的，随便撿個笑話就好了。” 秃頭說，“我這人一點都不幽默，想不出笑話。” 顧青嵘說，“那來兩嗓子。” 秃頭犯難的說，“這流行歌，咱唱不來，就會兩句我們老家的土調子，可難聽了。” 秦奮笑着說，“好聽的，我們都膩了，就想要個與衆不同的，大哥，你放開唱。” 秃頭的嗓子有些破鑼，唱歌跑調，但是歌詞裡面的幾句話卻讓石忍冬心有戚戚，“鳥兒為什麼唱，花兒為什麼開，什麼叫情，什麼叫愛。” 機長也對歌詞起了興趣，還問這歌的名字，秃頭說，“我也不知道這歌叫啥名字，是我們村子裡的一個瞎子經常唱的。” 說完，他喝了口酒潤嗓子，對着旁邊的另一個幫廚說，“該你了。” 旁邊的人輕輕松松的說，“天生我材必有用。” 秃頭自嘲，“ 就我一個沒文化的。” 大家笑起來，看着副駕駛，副駕駛笑着用一句“用心良苦” 就混過去了。後邊的機長接着說，“苦心豈免容蝼蟻，香葉終經宿鸾鳳。” 後面的人一次對上“鳳毛麟角”，“角立傑出”，“出人頭地“。到了一個叫小不點的人那裡，就停住了。小不點其實并不小了，隻是他人長得不高，瘦瘦弱弱的，跟個半大孩子似的，就有了這麼一個诨名。小不點吃蝦不去蝦殼，吃雞也不吐骨頭。衆人看着他，他就直接把嘴裡嚼着的食物囫囵吞下去，也不擦擦嘴邊的油漬，直愣愣的站起來。顧青嵘笑着說，”你站起來幹什麼？” 小不點說，“唱歌。” 顧青嵘就笑着問，“唱什麼？” 小不點說，“懂你。” 顧青嵘說，“這歌好。你别着急，潤潤嗓子，慢慢唱。” 小不點還真拿起酒一口喝幹，對着顧青嵘說，“顧總，我要唱了。” 顧青嵘點點頭。小不點人小，但嗓子亮堂，高音能上的去，低音也不含糊，唱到那句，“你把愛全給了我，把世界給了我。” 眼圈就要些泛紅，最後那句“多想靠近你，依偎在你溫暖寂寞的懷裡”令人動容，讓人不得不想起自己的至親。石忍冬卻在心裡冷笑了一聲，并不是所有的孩子都有一對愛自己的父母，什麼“天下無不是的父母”，“可憐天下父母心”，為天下的父母說盡了好話，可孩子的弱勢，又顧及了多少呢。要他說，“天下父母皆禍害”才是真的。人跟人的情感并不相通的。旁邊的秦奮截然相反，他跟小不點在懂你這首歌裡是共鳴的，他的父母也正如這首歌裡所唱的，竭盡所能的供養着他，從小學到研究生，他的父母都是以他的學業為重，家裡有了财政困難，父母是獨自扛的，就是祖父過世，他的父母也是瞞着他的，就是為了讓他專心學習。他也挺争氣，從小到大，成績優秀，上的大學也是知名的，在家鄉給父母掙足了顔面。可惜的是，他還沒做出大的事業來回報他們。因此，他必須努力再努力。當着顧青嵘的面，他想給出一個不普通的詞句，這個詞句還能應上年關這個景，還得對上石忍冬的喜好。他本來一肚子的好詞，但是自己給自己列出的條條框框太苛刻，輪到他說的時候，反而抓蝦，情急之下就說了一句，“出入不自由，風雨又空寂”。跟寂寞相關的詞句，石忍冬收藏的很多，他脫口就對出了一句，“寂寥千載不相逢，無限區區盡虛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