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行管制部門的同學，不知道為什麼，心情很好。接了機長的電話，說了不少的渾話賴話，還埋怨他，自從結婚之後，就變了樣，不顧念同窗的情誼，同學的聚會一次都不參加了。機長聽得眉毛都在跳，自己身邊怎麼都是這些話多的，有給人愛上課的“老師”，也有愛指點他人生的“審判官”，更少不了這種唠叨的“怨婦”，什麼時候，老天也垂憐一下，給他送個話少的，讓他也體會一把什麼叫“相看兩不厭，唯有敬亭山”的境界。機長歎口氣，這航線批不下來，都對不起他耳朵受的罪。他的同學卻在那邊誇口，“我的老同學開金口了，沒有航線，我也得給你造一條出來。給我半小時，我給你回電。” 機長沒有猶豫的挂掉了電話，對着顧青嵘說，“這事有希望，但也可能生變。” 顧青嵘笑着說，“謝啦。成不成的，過後，叫上你同學去嘗嘗德味的手藝。” 機長笑着說，“他那麼好吃的人，德味這種地方，能舍得放過嘛，都去過不少回了，說是幾天不吃，就饞的慌。” 說到德味，顧青嵘就是心疼，開了十年了，沒有出過讓顧客敗興而歸的事兒，今兒這一遭，真是糟蹋了德味這兩個字。他看了看石忍冬，知道石忍冬跟他一樣的心思，這會兒嘴唇都發幹了。他去泡了一杯薄荷茶，遞給了石忍冬，石忍冬接過去了，又立馬放下了，對着秦奮說，“你趕緊準備準備，咱們馬上就要回去了。” 見秦奮不動，他就從沙發上立起來，冷冷的說，“我的話是耳旁風嗎？” 秦奮心裡頭覺得屈辱，卻不敢回嘴，隻是問，“石總，現在準備，是不是太早了？” 能不能飛還兩說呢，什麼時候飛還不知道呢，這會兒就着急忙慌的打包，不合适啊。可石忍冬不管這些，他盯着秦奮，一點溫度都不帶的說，“我讓你去準備，沒有讓你問問題。” 這副居高臨下的老闆态度挺傷人的。坐着的顧青嵘看不下去，過去拍了拍秦奮的肩膀，“秦奮，你跟其他人去說一聲，讓他們提前準備着。” 誰知道，這話也招惹到了石忍冬，他轉頭對着顧青嵘說，“不是提前準備，是現在就準備，半小時之後出發。”當着衆人的面，顧青嵘不能跟石忍冬争執，反而說，“哦，對，準備總是沒有錯的。大家都去準備。” 機長坐在沙發上，覺得一個堂堂的顧總，在外頭，也是有身份，有地位的，可在家裡，就跟個受氣的小媳婦似的。所以說，這天下的事兒哪兒有什麼道理可言。好人都是要被壞人作賤來的。他搖搖頭，旁觀着顧總哄着石總上樓去收拾了，滿是同情。秦奮回了自己的房間，打開了櫥櫃，卻突然一把抓起手邊的衣服衣架，狠命都扔到了地上，這還不解氣，他又上去用腳踩，直到小不點上去抱住他，喊他，“哥，你怎麼了？” 秦奮跌坐在床上，想壓下心裡面的火氣，還有另外的一種東西。這時候，他聽到外邊老顧的聲音，說是去給石忍冬送飯。一提起石忍冬，他的眼睛突然不争氣，開始使勁往外冒眼淚，他不喜歡眼淚，所以拼命仰起頭，想把眼睛裡面湧出的東西摁回去，可誰知道，眼淚就跟絕了堤的水，擋都擋不住。他秦奮，寒窗苦讀十幾年，上的是人人羨慕的名校，可畢業後，卻一事無成，人近三十，還隻是一個聽人使喚的小助理，這個使喚他的人，還是一個沒文化沒學曆的。怎麼想，怎麼覺得這不公平。可他今天的處境都是因為不公平造成的嗎？他低下頭，看到地面上已經沾滿污漬的皺巴巴的白色襯衫。那副可憐兮兮的樣子才是他自己的真實寫照吧，一個無能和弱小的人。他最看不起的就是無能和弱小的人，可此時眼淚汪汪的他成了他自己最看不起的弱者。想到這兒，他就更加抓狂，胸中湧動着無名的怒火, 也沒個排解的辦法。偏偏這時候，一個保镖過來詢問回程的事情，他不能在人前一副醜樣子，所以趕緊用水擦了一把臉，理了理頭發和衣服，才開的門。一開門，他就說，“這事你得去問一下石總。他的話才是聖旨。” 保镖看着他的眼睛，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沒再繼續打聽。但是回到客廳回廊之後，卻跟自己的兩個同事開玩笑，說，“那個秦助理，平時事兒似的，好像是個大總管，怎麼遇到點事兒，就掉金豆呢。” 其他兩個人說，“你當人家跟咱們一樣，胡摔猛打慣了，練的皮糙肉厚，跟個二百五似的。人家是讀書人，一肚子的學問，臉皮薄不是挺正常的。” 那個保镖笑罵一句，從兜裡掏出煙，“一晚上沒怎麼睡，全憑這個撐着了。” 正要點，想起什麼，趕緊跑到院子裡去了，其他兩個人哈哈大笑，那個保镖在院子也心領神會，大笑不止。屋裡不允許抽煙。這個規矩是石忍冬訂的。顧青嵘還沒戒煙的時候，經常跟他們這些人一塊兒在外頭抽煙唠嗑。顧青嵘的好煙，他們抽過；他們的爛煙，顧青嵘也不嫌棄。但是後來，顧青嵘的肺不争氣，要是遇到個霧霾天兒，咳嗽起來，那叫個肝腸寸斷，旁人看着他都替他費勁。為這，石忍冬一聲令下，一根煙都不能留。抽過煙的都知道，煙瘾這種東西不是想戒就能戒的，那種随時想尋摸點慰藉的感覺，大概隻有親身經曆的人才能完全體會。總之，煙收走之後，顧青嵘那個難受勁就别提了。他們這些保镖都打賭，顧總會是在一個星期還是一個月之後複吸。那個顧總也沒讓他們失望，跟他們偷偷要煙的可憐樣，他們這些人記一輩子。後來，不知道石忍冬說了什麼，還是做了什麼，顧總再次戒煙，這一次，他戒的幹脆利索。有人問他戒煙的秘訣，他不好意思的說，哪兒有什麼秘訣，就是想多活兩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