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天經地義,本無可厚非。可考慮一下别人的處境,還是應該的。如果謝廚師跟顧青嵘和石忍冬提起辭職的事情,雙方談一談可以彼此接受的條件。談不攏,顧青嵘和石忍冬未必會強人所難。無論怎樣,好歹,這會給他們一個緩沖的時間,不至于讓一幫子本該高高興興團聚的親朋好友,掃興而歸,留下一個不算美好的春節記憶。但事已至此,惱怒和後悔都隻是折騰自己個,于事無補。顧青嵘強打笑顔,對石忍冬說,“人是鐵,飯是鋼,咱先吃飯。” 石忍冬哪裡還能吃得下飯,他尋思着,會是誰在後邊挖牆腳,也算計着,怎麼報複回去。“咱們别等明天了,現在就回去。”德味是兩個人開的第一家大飯莊,這家飯莊見證了兩個人無數的争執,也見證了兩個人的互相扶持。雖然,石忍冬在飯莊的運營上做了無數妥協,但直到今天,結果一直證明顧青嵘的決定還是靠譜的。石忍冬後來專注到了新店的擴張上,因為廚師不足,擴張的速度明顯低于石忍冬的預期。但從今天的情況來看,他的思路也許從一開始就錯了,也許問題不應該是“廚師多少”,而是“可不可以不要廚師”。人,才是不穩定的禍源。石忍冬抱着胸,直直的坐在矮背沙發上,一副準備跟世界開戰的架勢,“秦奮,你馬上安排一下。” 秦奮站在邊上,不知道該不該答應,看了看顧青嵘。顧青嵘很實際的說,“他再有本事,也不能随便去排航班。機場又不是咱們家開的。” 石忍冬卻說,“問問機長。” 機長還在補覺,小不點自告奮勇的說,“我去叫他。” 說完,就飛跑着去了機長的房間裡,從外邊敲了兩聲,沒等人應門,他就直愣愣的闖進去了,一頭撞上從浴室裡出來的機長。機長渾身上下沒個抓撓的東西,慌得趕緊把雙手做了遮羞布,頭發上的水一滴滴的落到他的手背上,讓他覺得很無助。偏偏小不點還不識趣,一個勁的催他,“你趕緊穿衣服,顧總找你有事。” 機長也想穿衣服,但小不點的大眼睛實在讓他動彈不得。他哀求道,“你先出去一下。” 小不點眨了眨大眼睛,機長覺得更加窘迫了,“給點私人空間,行嗎?” 小不點卻說,“你事兒可真多。” 不過,他還是出去了,但沒關門,機長隻能側着身子移動,找了個門後邊角落裡,哆哆嗦嗦的穿衣服。套上褲子之後,他這才有底氣了,對着小不點說,“小不點,以後你進人家房間的時候可得注意,不能這麼沒禮貌的硬闖。” 小不點抱着門,探頭看着他,說,“你又不是女的,有什麼好害臊的。” 機長光着上身,挺委屈的說,“不是女的,我也有隐私,好不好?” 小不點甩了一句,“大家都是男人,你有的,我也有。什麼隐私不隐私的。” 機長總算是知道,什麼叫做“秀才遇見兵,有理說不清了。” 他郁悶的不再回嘴,隻是問,“顧總找我什麼事?” 小不點說,“南城飯莊那邊出事了,顧總急着回去。” 聽到這,機長停下了找衣服,看着小不點說,“顧總的飯莊出事,你着什麼急?” 小不點說,“顧總是我哥。” 機長覺得還是有必要點撥一下眼前這個素人,“小不點,人讓你喊一聲哥,你還當真了?咱們這兒不是梁山泊,大家也不是那種稱兄道弟,有肉大家分,有酒大家喝的關系。咱們跟顧總是現代雇傭關系,人家吃肉,咱喝湯,人家是老闆,咱是給人打工的。” 小不點說,“你找出第二個像顧總這樣的老闆來?” 機長被反擊的無話可說,再次閉嘴。有關系有後台的,有踩了狗屎運的,有跟孫猴子一樣,心大,膽子大,本事大的人。這些人都在時代的風口裡,撈出了金山銀山。有錢的,或着能夠花着别人的錢過着有錢人的生活的,不少,一個胡潤排行榜也隻能裝幾個重量級的。說是重量級,他們卻不想像個普通人一樣,繼續呆在地上,而是覺得自己羽化成另外一個物種,飄到天上,一副俯視衆生的姿态。普通人就該跪在地上,仰視他們,恭迎他們,遷就他們,跟個奴才似的,才好。要機長說,那些人就是個無知的巨嬰。無知不是沒文憑,不是沒眼界,而是忘了自己從哪兒來的,忘了自己是個人。對這些人,機長橫豎是躲的遠遠的。畢竟,他還沒淪落到用自尊換生存的地步。他的工作是不用愁的,父母随便講一句,體制裡的部門還不是随便進。但他自由慣了,不願意受約束。顧青嵘這個老闆,還過得去,好歹,把他當成一個全乎人,和和氣氣的,最重要的,不會無理取鬧,強人所難。要不這樣,他早走人了。在這兒習慣了,他還有點舍不得走了。想到這兒,他不再繼續挑揀上衣,而是選了一件跟褲子配色的T恤,套在了身上,去了客廳。到了那裡,機長就能看到石忍冬的不爽,他繞過去,走到了顧青嵘的跟前。顧青嵘讓他坐下,問他,“臨時有事,航班能改在今天走嗎?” 機長頓了頓,為難的說,“這都排好的。” 石忍冬說,“是排好的,可計劃趕不上變化,活人難道還要叫尿憋死!” 活人遇到問題,當然是要解決的。可人也别以為自己就是宇宙中心,全世界都得圍着自己轉,機長在心裡腹诽。他是開飛機的,不是開國家機器的。顧青嵘也知道這事為難人,就跟機長說,“你跟飛行管制部門說一說,行就行,不行也沒事。無非就是一天的間隔,不行,咱們就照原計劃走。” 他說的輕巧,可這一天,對于飯莊來說,卻是緊要的:是兵荒馬亂的取消明天的訂單,落下更多人的埋怨,還是火速回去,即時止損。早一天,晚一天,機長無所謂,但是他還是給飛行管制部門的同學打了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