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青嵘沒想到自己尋找的答案竟然是這個樣子。他不相信，石忍冬一家的悲劇，歸結為他的父親是個神經病。他問堂哥，“當時為冬子的母親接生的人還在世嗎？” 堂哥說，“不在了。多少年前的事兒了，當時在場的人，走的走，死的死。” 顧青嵘不死心，這件事得有個說法，好好的一個人死了，得問個為什麼。堂哥卻說，“那些事過去就過去了，現在的日子好過多了。冬子争氣，村裡人也不敢瞧不起咱們了，鄉長村長見了咱們，也是笑呵呵的。” 顧青嵘笑了笑，沒有跟他争辯什麼。這時候，小不點進來了，左右手裡拎滿了袋子。顧青嵘笑着說，“你也太好意思了，拿了人這麼多東西。”小不點說，“顧總，這些東西可好吃了，回去我給你做，保準你吃一回，就上瘾。” 堂哥笑着說，“你們顧總就是幹廚房的，人吃的山珍海味多了，還能看上這些爛菜葉子？” 小不點說，“味道不一樣的。” 顧青嵘笑着說，“說的沒用，回頭，你做的不好吃，可臊得慌。” 小不點挺着胸脯說，“别的菜，我不懂。這些菜，是我和我奶奶的拿手菜，我們拿到縣裡賣，好多人買的。” 堂哥對顧青嵘說，“你身邊高手真多，一個小助理，都是做菜的好手。” 顧青嵘笑笑，說，“冬子不舒服，我回去看看。” 堂哥一家送顧青嵘他們離開，顧青嵘揮揮手，“回去吧，外邊風大。” 堂哥嗯了一聲，望着顧青嵘和小不點的身影拐進巷子裡。回屋後，堂嫂說，“這個顧總跟冬子兩個人真是怪。” 堂哥回斥了一句，“胡說什麼！” 堂嫂小聲嘀咕了一句，“不是我說的，村裡人都這麼說。” 堂哥說，“人兩個合夥做生意，什麼怪不怪的，村裡那些爛嚼舌根的，就是眼紅。” 堂嫂沒吭聲，撿起了顧青嵘留下的紅包，數了數裡面的張數，笑着說，“這夠孩子們今年的學費了。” 堂哥說，“顧總對咱們真的不錯，是個厚道的人。” 堂嫂連連應聲，“是，是，是。” 厚道的顧青嵘在回家的路上，也繞道去看了村長和鄉長。回到家後，已經是午飯的時候了。大門口，秦奮着急的來回踱步，頻頻望向街口的方向。顧青嵘一出現，他就連忙趕到跟前了，“顧總，出事了。德味飯莊打來電話，說主廚不幹了。他還帶走了五個廚師。” 顧青嵘問，“說原因了嗎？” 秦奮說，“沒說，石總給那邊正打電話呢？” 顧青嵘說，“怎麼把他叫起來了？” 秦奮說，“您不在，那邊飯莊挺慌的，主廚不上工，整個飯莊根本沒法上菜，客人們都在飯桌上幹等呢。” 廚師，尤其主廚對一個餐廳的生死興衰是非常重要的。如果餐廳有好的選址，好的設計，好的裝修，好的管理，好的服務人員，但沒有好的廚師烹調出顧客喜歡的菜肴，那麼這家餐廳也會在市場中被快速淘汰。服務員走人，不會影響餐廳的運作，因為要招聘服務員并不是多難的事情。可是廚師不一樣。培養廚師是需要時間的。每個主廚都有他自己的專長和風格，烹饪出的菜品也各不相同。一個主廚突然辭職，會打亂餐廳提供的菜品，讓顧客不适應和不喜歡，嚴重的，餐廳的招牌和累計的口碑就得賠進去。顧青嵘和石忍冬建立的餐廳就是靠着過硬的菜品和服務來留住顧客的。廚師都是從餐廳的幫廚一步一步提拔起來的。餐廳的管理人員都得從服務員幹起。而餐廳的服務員，幫廚，甚至洗碗工的工資要高過市場價。顧青嵘就是想留住那些願意服務客戶的人。他認為，隻有從底層幹下來，才能真的了解客戶和餐廳的需要。秦奮是名校畢業的，但是顧青嵘并不放心他去經營一家餐廳，隻是把他留在總部。顧青嵘還有一點與衆不同的地方，他甯願丢了生意，也不願意失去顧客的信任。這可能跟他自身的經曆有關。他自己就是從下邊一步一步往上走，一間一間把餐廳開起來的。石忍冬在廚師的培訓和招聘上，跟他意見相左。他覺得花成本去培養廚師，不見得有回報。廚師也是人，也知道趨利避害，倘若有人出高價，傻子才會忠誠呢。此時，他在電話裡，一邊聽餐廳經理的彙報，一邊在心裡冷笑，新年第一天，主廚什麼招呼都不打，就直接脫工，到處聯系他，他連接電話的膽子都沒有，果然東郭先生是做不得的。他冷冷的問，“預訂出去了多少？” 那邊的經理都帶着哭腔了，“全滿。” 過年在外頭吃的人，越來越多。一是，城裡的人們手裡确是有些錢了，二是，過年假期，正好親友出去相聚，省了在家做飯的各種不便，也多了在外嘗鮮的好處，好多人都是沖着德味這塊字号來的。石忍冬問，“損失能有多少？” 經理算了算賬，除了今天的成本，明天怎麼辦呢？石忍冬一時也沒辦法，見顧青嵘從外邊走進來，就說，“我跟顧總商量一下。” 經理在另一邊，望着大廳裡攢動的人頭，心裡把主廚從頭到尾罵了一遍。已經有客戶在詢問上菜的事情了。經理隻能面上鎮定的跟客戶周旋。這邊，顧青嵘也在撥打主廚的電話，可惜，就是無人接聽。他要是在南城，自己撸起袖子就能頂上去。但遠水解不了近火。顧青嵘說，“照兩倍的價賠給顧客。” 石忍冬沒說什麼。顧青嵘給那邊經理去了電話，還叮囑的，“一定跟顧客好好說，壞了人家的春節，是咱們的不是。人要惱，要是生氣，你就擔待些。把人家的名字都記下來，回頭，我給人家親自去賠禮道歉。” 開張一天，别說那些不能過夜的新鮮食材廢了，還得倒貼一筆。石忍冬冷笑的說，“謝大主廚送給咱們的新年大禮，還真是别出心裁。” 顧青嵘知道他是氣着了，勸他說，“裡面可能有咱們不清楚的事。” 石忍冬說，“事肯定是有的。人往高處走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