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說這些了，趕緊沖一下澡。” 石忍冬催促着顧青嵘，“這航班的時間好，到了那邊，直接就能去飯莊那兒看看。” 他的心思已經全部都轉到生意上去了，什麼情啊，愛啊的，早抛到腦後去了。顧青嵘從後邊抱了他一下，他還嫌煩，“時間緊，别整些沒用的。” 這時候的他，又怎麼會想到日後會感歎“莫等閑，白了發，才後悔” 。顧青嵘也沒預料到後來的波折，總想着，兩個人能“生生世世，海枯石爛”，可人生不定，人心更是難測，生死聚合，哪兒是一個人就能說了算的。眼下，兩個人倒是意見一緻，留一個人在這邊看宅子，帶着其他人就去了機場。去德味的路上，沒有風，沒有雨，連冬天陰魂不散的霧霾都沒有，出奇的平順安甯。顧青嵘還在飛機上睡着了，醒來之後，精神抖擻，在飛機落地後，就一路趕到了德味飯莊。本是晚上用餐的高峰期，德味裡面卻是空蕩蕩的，但是厚重的大門全開，裡面也是燈火通明。他們走了進去，看到了垂頭喪氣的經理和服務生。顧青嵘笑着說，“多大點事，就把你們郁悶成這個樣子。不知道的，還以為我過年給你們發的紅包太少了。” 經理勉強扯了扯臉皮，但實在笑不出來，他在德味一幹就是十年，對這裡有感情，對自己的工作也有要求。他一直在自責，怎麼就沒發現姓謝的有異常呢。大年三十那天，還在這邊備菜呢，到了初一，人就不見了。石忍冬問，“上回的工資發出去了嗎？“ 經理回答，“發出去了啊。咱們的工資按照老規矩，每月24号發放，所有人的工資在25号淩晨前打到賬。工資昨天就發到所有人的手裡啦。” 石忍冬冷笑了一下，“真是聰明人啊。” 經理卻說，“他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咱們這兒從不昧下員工的工資。誰辭職的時候，不是拿着全部工資走的？” 德味的工資在24号發放，是因為德味是在公曆二月二十五号開張的，每月循環輪回，就定在二十四号那天發薪。飯莊裡的員工基本都是從外地來城裡打工的，不少人拖家帶口。就是有能力在城裡買了房的，也是背幾十年的房貸。那些沒房的，租房就是每月必須的開支。城裡什麼都貴，很多人就指着每月的工資過活。晚一天發工資，可能就意味着拖欠房貸。因此，飯莊在月薪發放的時間上卡的很準。謝廚師很清楚這一點，他不是新人，是飯莊裡一路提拔起來的，算起來，他還是老顧的徒弟呢。可即便這樣，他還是信不過飯莊的老闆。說起來，還挺可悲的。多少年在一起工作的交情，到頭來，卻是一場空。石忍冬嗤之以鼻，他從不相信什麼交情。在他看來，交情無非是謀取好處的一種手段：用你的時候，談交情；不用你的時候，就當你不存在。對謝廚師這個人的評價，顧青嵘是“熱情”，石忍冬卻是“虛僞”。他從沒喜歡過謝廚師的為人，當時要從廚師裡面提拔他做主廚的時候，他就是反對的，總覺得那人靠不住。如今看來，他的直覺也不全是錯的。當時支持謝廚師的人裡面有老顧。老顧到廚房裡看了一圈，一筐筐的新鮮海鮮是廢了，先不說值多少錢，他就是受不了食物浪費。辛辛苦苦種出來和養出來的東西，就這麼着成了垃圾廢料，這對于一個從食物匮乏的年代中走出來的人，格外不能容忍。他感到憤怒，在一個角落裡，用自己的手機撥打了幾次謝徒弟的電話，都是無人接聽。後來他幹脆找了謝廚師的妻子父母，可惜，都是無人接聽。他的臉色一定變得挺難看的。來到邊上的小不點，擔心的問，“顧爺爺，你沒事吧？” 老顧剛要擺手，卻覺得腦袋發昏，頭上的頂棚在他眼前打轉，他分不清是房子在轉還是自己的身體在轉。可在小不點的眼裡，老顧是在往前栽。他趕緊扶住他。但他個子小，沒能扶穩老顧，反倒被老顧拉着一塊兒往地上栽。這時候，秦奮不知道從哪裡竄出來，趕上去一把拉住了兩個人。站穩後，小不點着急的對他說，“秦哥，顧爺爺這是怎麼了？” 秦奮說，“不知道。我看着他，你趕緊去叫顧總過來。” 顧青嵘正在跟留下的廚師和服務生們說話。服務行業不是個好幹的行業。經理今天帶着所有人到客人面前，給大家賠不是。有人理解，有人不理解。聽着客人那些氣話，甚至有些無理取鬧的話，大家都隻能受着，不能回嘴。其實，服務生也是人，被人劈頭蓋臉的罵一通，也會感到屈辱和委屈。可就是有的客人會這麼想：你們掙了我的錢，就得打不還手，罵不還口。這種想法，太沒道理，人服務員是出來工作的，不是出來受氣的。可在以“顧客是上帝“為原則的餐飲行業裡，客人是不能被得罪的。顧青嵘這個老闆不能去指責客人，能做的就是開解一下自己的員工，“我知道大家都挺辛苦的，很盡職。大家做的很好，咱們生意丢了，但場子還在。就咱們這扛打擊能力，就咱們這水平，就不跟那些沒素質的人斤斤計較了。”有人笑了起來，顧青嵘笑着說，“就是嘛，咱們大度點，原諒他們了。這不是什麼要命的事兒。正好，你們也過一下大年初一，現在就回去。快點走，還能趕上家裡的熱餃子。”這下，笑的人更多了。有人問，“老闆，那工資怎麼算啊？“ 顧青嵘看着他，開玩笑的問，“你想怎麼算啊？” 那人說，“你才是老闆，我說話不頂事。” 顧青嵘笑着說，“别人按照一天的假期工資算，你的按半天算。” 那人啊了一聲，還要說什麼，經理卻催他，“就你話多。你要不想走，就留下來收拾廚房。”那人笑起來，跟上幾個要好的，往更衣室裡面走，迎頭就看見一個小個子箭也似的沖到了顧青嵘的跟前，倒豆子似的，把老顧暈倒的事情講了一遍。顧青嵘一聽，喊經理趕緊叫救護車，同時跟着小不點去找老顧。石忍冬也在後邊跟着，看到老顧的情形之後，就說，“阿嵘，别等救護車了，咱們自己送他去最近的大醫院。” 等待救護車，你得有時間，有耐心，最重要的，是有命。救護車送你去的地方，有時候并不是你需要的地方，而是它需要的地方。老顧這種人事不知的狀态，得及時得到有效的診斷和治療。好在，在場的人多，七手八腳的把老顧擡到了車上，直接開到了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