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公子拿出的情書被衆人傳閱一番,人們的表情從開始的興緻勃勃到後面吃了屎又吐不出來的怪異。
什麼‘君之溫言軟語,猶在耳邊。’‘聲聲喚汝,字字含情。’‘有汝在側,世界皆美。’‘此生有汝,如星辰之于夜空。’‘吾之摯愛,吾之心上月。’
乍一看花團錦簇,實則狗屁不通,酸腐至極,屬于屎盆子想要鑲一層金邊,結果買到了黃銅鑲上去,還沾沾自喜地到處炫耀。
張公子叫嚣,“驗證确鑿,無可置疑矣!”
謝月蘭這個話題另一個當事人反而是最後一個拿到情書的,她打眼一看,露出和其他人一樣吃了屎的表情,“諸君皆曉,小女子雖非那等才華蓋世的奇女子,然亦絕不至于作此徒有其表的酸腐之詞。”
謝月蘭在這酒樓迎來送往,有時不免聊到詩詞歌賦,她向來對答如流,這麼說确實有幾分道理。
張公子,“會說者非善筆者,二者各不相同,不可同日而語。”
有人認同,有人質疑,會說不等于會寫,張公子說得也有道理。
這種私密的事,向來是黃泥巴掉褲兜,不是屎,也是屎了。
謝月蘭當然清楚這個世道名節對女子的重要性,不是單純的嫁不嫁人,如果女子的名節毀了,她好不容易得來的女戶也難保全,要是張公子再不要臉一點,一頂小轎将她綁進府中,那麼她辛辛苦苦打拼的酒樓怕是也要拱手讓人。
所以,她絕不能輸,也絕不會輸。
謝月蘭蓮步輕移來到書案前,她在衆人的注視下從容地揮毫潑墨,不一會兒,隻看了一眼的情書就被她謄寫下來,她的字迹婉約秀麗又不失飒爽風骨,剛柔并濟,筆走龍蛇。
同樣一篇酸腐情書,經她的手寫出,居然帶出幾分令人耳目一新的清麗。
衆人驚歎,稱贊聲不絕于耳。
張公子先是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睛,接着像是抓到什麼大把柄,得意揚揚地說:“非你親筆所著,緣何一讀既能銘記于心。”
風向又變,誇贊聲漸消。
謝月蘭不卑不亢,“小女子不才,久涉賬簿,頻觀數覽,遂能得過目不忘之才。”
如果謝月蘭直接說她能夠過目不忘,那在場的讀書人總有人會不滿,覺得一個女人這樣咄咄逼人就是逆婦,但是加上賬簿看得多才會,就能削弱其中的攻擊性,讓人下意識将謝月蘭過目不忘的本領歸到小技。
這就是大盛朝女子以及千千萬萬優秀女子的悲哀,自身的優秀隻有披上一層賢良淑德的皮才能現于人前。
說是主持公道,不如說看熱鬧更多的人群就是牆頭草,這下又笑嘻嘻地偏向了謝月蘭。
謝月蘭乘勝追擊,“情書是假,你可有膽量言明,我二人何時相見,又于何地相見,相見幾番?”
時間、地點和見過幾次,張公子一個也說不出,衆人看向他的視線逐漸變得古怪,難不成這是他随意拿了一封情書來污蔑謝東家?
張公子被衆人看得惱羞成怒,幹脆不再遮掩,破罐子破摔道:“我并非登徒子,豈能與你私下見面。你即收受張家祖傳的纏枝寶瓶,此事實何以狡辯!”
“嚯——”沒想到還有寶瓶的事,人群又沸騰起來。
謝月蘭皺眉,張家的纏枝寶瓶她也聽說過,那可是先帝賜下的東西,如果不是真的,沒有哪個人敢拿禦賜之物開玩笑,要不是她自己就是當事人根本沒見過那個纏枝寶瓶,她都要相信張公子和她真的有一腿了。
畢竟沒有哪個人敢拿禦賜之物開玩笑,因為就算後續查出他們真的有一腿,偷拿寶瓶的張公子乃至張家都要倒黴。
其他人顯然也是這麼想的,看向謝月蘭的眼神幾乎要定罪了。
“報官!”謝月蘭當機立斷,“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這下衆人更加的興奮了,堪比午夜八點檔的連續劇,在人閑車馬慢的古代社會,充分勾引了衆人的八卦之心。
一直靜待事件發展的雲行水幽幽開口:“好奇怪,那個小厮好像在藏什麼東西。”
除了謝月蘭聽到的是原話,在場其餘人隻覺得是自己突如其來的想法,一時間,衆人的視線放在開場被一腳踹倒在地的小厮身上。
黑臉的小厮戰戰兢兢,膝蓋一軟跪了下去,藏在懷裡的一封信戲劇性地飛出,剛好落在一個圍觀群衆腳下。
出身忠勇侯府的小公子看熱鬧不嫌事大,直接拿起信大聲朗讀,“吾心愛之佳人……咦!竟是張才這厮所作情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