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蔺和說到這裡,卻像是壓根兒沒有了繼續深入的打算。
含糊其辭地告訴周沛有這麼個人過後,他便像有什麼忌諱似的,隻粗略提及這個人同嶽墟之間有着十分深厚的關系,之後便不肯多說了。
周沛心裡雖然急得要命,但也沒有因此失去自己察言觀色的能力。
見蔺和一副欲言又止、頗為犯難的模樣,他隻得強壓下心頭的困惑,很有分寸地沒有繼續追問下去。
不過好在,除去告訴他紊亂時隙的前因後果,蔺和也簡單跟他講了講五座墟地的姓氏和各自的職能所在。
而這些信息,恰恰也是周沛眼下最為好奇的。
除去先前曾提到的專司占蔔吉兇和時曆推算的嶽墟,蔺和還跟他講到了同學校關系最為密切、以制符為長的季墟,以及世代居于南方、以陣式見長的衛墟。
其中的季墟,正是蔺和剛才說有機會帶他去看看的那座。聽對方的意思,季墟的入口似乎就坐落在燕京附近。
或許正是因為地理位置鄰近的緣故,季墟同學校以及蔺和一家之間的來往,都說得上十足密切。
而季墟擅長的“制符”,顧名思義,就是制作那些帶有特殊法力的符紙。
比方說之前沈焉塞給他的那一把紙片,其實就是由季墟出産、再由蔺和帶到穗城來的符紙。
季墟所制的符,可以連通墟地和外界,在時隙打開期間調用墟地的力量,借以實現墟外本無法達成的種種異乎尋常之事。
季墟精于制符,而符恰好也是墟外人得以在時隙中求生的重要手段,季墟同墟外來往密切,或許也有這一層原因在。
至于另一座,衛墟,位置坐落于墟境中的極南方,同其他幾墟都隔着不小的距離。
也是因此,衛墟和其他四墟的來往都不算頻繁,反而同墟外的霍家有着頗為緊密的聯系與往來。
而這種合作關系,聽蔺和的說法,似乎比季墟和學校之間還要緊密得多,幾乎稱得上“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了。
舉例來說,季墟雖然同學校的關系十分親近,但作為墟外人的他們從不曾插手或是介入季墟的内部事務和決策。與此同時,學校自然也是和季墟完全獨立的存在。
雖然名義上的校委會大都由五墟高層組成,這些五墟人也不時會提出一些關乎自身利益的意見或建議,但實際上的決策權還是交由學校的校長——也就是蔺和的父親負責的。
但衛墟和霍家之間,似乎并不是季墟和學校這樣,獨立自主、互不幹涉的關系。
衛墟人會進入霍家企業的特定部門擔任要職,與此同時,霍家的後輩對衛墟的墟内事務似乎也有着一定的置喙權力。不單如此,霍家的子女輩同衛墟的本家人之間,聽說還有着一層早年許下的世代聯姻之誼。
如此說來,這兩家之間的情誼,聽起來倒像是十分深厚了。
蔺和很快又向他解釋道,剛才他提到的“五墟會談”,其實就是由這個同衛墟交好的霍家發起,就在最近的穗城舉行。
在五墟中掌權的幾位墟主都收到了邀請,應邀前來,在穗城齊聚一堂,一同商量應對紊亂時隙的辦法。
見周沛聞之面露訝色,蔺和便又繼續說道,那名在他看來或許能接過嶽開陽衣缽的墟内人,如今也在受邀赴宴的賓客當中。
但這件事能否辦成,現在也不能下定論,隻是說有這麼個可能而已。
周沛頗有些惴惴地點點頭,隐約覺得蔺和話裡話外,似乎有什麼重要的事情,在有意瞞着他一樣。
但這事或許牽扯到一些五墟人中的機密,既然對方不願多說,他便也隻能忍下好奇心,強迫自己不去追問了。
話又繞回來,衛墟擅長的陣式,和季墟的符紙,其實有着異曲同工之妙。
二者本質都是利用一些特定的符文和墟内物事,在墟外調用墟地當中的神通,實現一些現世中本無法實現的玄妙之事。
隻是紙符此物,造價稱得上低廉,消耗量卻極大,且不具備可持續性,一張符用完了就是用完了,剩下的部分就是張廢紙,賣進垃圾回收站也不會被人懷疑。
另一方面,現如今紙符消耗量大還有另一個原因,就是墟外人遠比五墟人更需要紙符此物。
在學校登記在冊的墟外人足有數萬人衆,就算限定一個人一天頂多用一張,一個月下來,也得幾十萬張起步了。
至于衛墟人擅長的陣式,特性卻可以說和紙符截然相反。
陣式的搭建與繪制需要耗費大量的人力物力,甚至有時候還需要修建極為龐大的建築以作陣式的載體,但一經建成,便可以十年二十年維持如初的法力。
衛墟人需要做的,就隻是時不時巡視檢查一下,修複修複陣法上可能出現的小問題。
從這個角度上來說,季墟同代表尋常墟外人利益的學校合作,衛墟則同位列港島前三之富的霍家有着利益攸關的聯系,也稱得上是合乎情理的選擇。
然而即便是講完了這三座墟地,五墟五墟,卻仍有兩座未見蔺和提及。
周沛剛剛才從對方話中聽到了“嶽墟就暫時由謝墟代為管理”的說法,正想出言詢問謝墟的事情,不料卻瞧見蔺和流露出一種極為猶豫不決的神色。
周沛正困惑之際,便聽對方繼續說道:“剛才我不知道有沒有提到‘上三墟’這個詞,實際上五墟當中也有劃分,以嶽墟和其他二墟為‘上三墟’,季墟衛墟則為‘平二墟’,說是‘平’,其實也就是為了好聽,實際上在以前的五門裡,基本就是屬于‘下二墟’的存在吧。”
蔺和喝了口茶作緩,又道,“不過那也是上世紀的事了,以往季衛二墟地位低,是因為制符和陣法在五門人眼中都是‘奇技淫巧’的一種,旨在人為借調墟地的力量以作他用,遠不及上三墟承擔的責任重要。
“比如說嶽墟,雖然門中人基本沒有與虛物戰鬥的能力,但單是占蔔吉兇這一項,就足以讓他們獲得極高的禮遇了。”
周沛聽到此,不由得好奇地發問:“那上三墟的另外兩家,除了謝墟,還有一個姓什麼?他們各自又是做什麼的?”
蔺和聞言,呼吸似乎微微一滞,神态也像是有一刹那的凝結。
片刻,他方才開口:“上三墟的另外兩門麼……一門姓謝,另一門則姓周。”
周沛聞言,心髒登時漏跳了半拍:“周?”
他掩飾般地端起瓷杯,小口抿了抿茶,胸口卻像是得了心悸似的,心跳快得不行,幾乎能從耳蝸裡直接聽到胸腔内震動的聲音。
“是……”他小聲地問道,“和我一樣的這個周嗎?”
“是的。”
蔺和點點頭,然而正當周沛心中翻湧起風雨時,他卻隻是簡單說道,“謝和周這兩個姓氏都是大姓,謝墟和周墟也是五墟中門人最多的兩座墟地。”
他頓了頓,又詳細解釋道,“除去血脈相連的族人,這兩座墟地其中還有所謂的‘外系’,是指那些原本不姓謝或是周的外族人,為求庇護而進入謝周二墟生活,為表服從于這兩墟的統治,而将姓改為墟地的姓氏,不過時過境遷,墟地族人和所謂的‘外系’時常通婚,血脈相融,彼此之間的差别也沒那麼大了。”
周沛聽到這兒,又見蔺和面上當中并沒有什麼特殊的明示暗示之色,也大緻明白了對方到底是個什麼意思。
但一時的悸動卻也沒那麼容易褪去,他還沒來得及壓下心頭說不清道不明的失落,便聽蔺和繼續說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