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和這一起身,對面那青年也很快留意到進門的兩人,也跟着站起來,朝門口投來頗感興趣的目光。
離他們還差着些距離,蔺和喜眉笑眼地就開口了。
“回來啦!太巧了,來來來,給你們介紹一下,認識認識。”
說着,也不等門口兩人反應,蔺和直接轉過身,伸手指向吧台旁的那位青年,“這位呢,是我的遠房表親兼發小,叫林硯青,硯台的硯,竹葉青的青,主業呢是在一個創業公司搞程序,剛好,跟咱們這兒的一位同學算是同行。”
說完,他又快步走到周沛身旁,拍了拍他肩膀說:“這位呢,就是我說的小同學了,叫周沛,跟咱們新認識沒多久,就在對面學校裡讀書,最近在店裡順便幫幫忙。”
跟着,他又笑着收回手,朝在場的另一個人擡了擡下巴。
“至于那位嘛……”他故作神秘道,“我先不說是誰,硯青你猜一下?”
那青年卻也絲毫不懼生,眼睛裡閃爍着八卦的光芒,兩隻手猛地一拍,興緻勃勃地就開了口:“我知道我知道,這位想必就是沈焉了吧!”
沈焉站在原地,也不應答,隻略一軒眉,道:“怎麼,我名氣有這麼大的嗎?”
對面笑嘻嘻地就說:“那是,蔺和經常提起你來着,大名鼎鼎啊。”
說着,這人快步走過來,向着沈焉伸出一隻手,“剛蔺和也介紹了,我叫林硯青,算是程序員吧,你肯定沒聽過,不過沒關系,現在咱倆也算認識了!”
此人娃娃臉,穿薄衛衣和牛仔褲,比蔺和稍矮一些,笑起來眼如月牙,看起來也就二十出頭的模樣,甚至說是周沛的同學,說不定都不會叫人生疑。
沈焉沒拒絕他的好意,也伸出手跟他随意地握了握,又饒有興緻道:“姓林,又是遠房表親,你也是燕京林家那邊的親戚麼?”
“沒有沒有,”那青年把頭搖得像撥浪鼓,“哪能啊,湊巧同姓而已,算下來老遠了,怕是幾百年前的親戚吧。”
說是這麼說,兩人肩并肩站在一起時,鼻子眉眼間卻又的确能捕捉到細微的相似處,這股自來熟的勁兒也是一樣一樣的。
沈焉這麼想着,便見這位青年又朝旁邊挪了一步,轉到周沛跟前,很感興趣地問:“蔺和說你是對面中大的?有前途啊!以後讀研還是出來就業,有什麼打算沒?”說着,他搖頭晃腦地一歎氣,“别像我,大學沒讀完就辍學啦。”
周沛有些赧然地摸摸腦袋,不好意思道:“我們都是紙上談兵而已,真進了社會,還不一定找得到工作呢。”
那青年哈哈地一笑:“你也太謙虛了,中大畢業,怎麼可能找不到嘛。”
說話間,他又想到了什麼,彎着一雙月牙眼道,“小同學,既然也算是同行,那咱倆加個微信吧?以後說不定能到我們這兒來工作呢。”
周沛有些好奇:“硯青哥你們做的什麼項目啊?”
那青年趕忙擺手:“簽了保密協議,說不得說不得。”
說到這兒,他賣關子似的一頓,又頗為自得地一笑,“不過嘛,我倒是能透露一點兒,咱們項目的同事全是墟外人,工作地點就自帶墟地,怎麼樣,有沒有心動的?”
周沛眼睛噌地就亮了:“這麼好的!”
兩個人三言兩語之間,堪稱一見如故,立馬就職業問題交流起來。
可能因為都是技術人員,這兩位聊起來旁若無人的,隻幾句話的功夫,話題已如跑馬般離題千裡。
看見自己的兩個朋友如此契合,蔺和本來還在旁邊看着高興,沒想到轉眼自己就插不進嘴了,隻得直眉瞪眼聽他倆聊起了專業話題。
沈焉在旁看得有意思,便同他打趣說:“你這發小,一張嘴叭叭叭的,比你還能說會道多了。”
蔺和一時無言,片刻後才灰溜溜地說:“我這哪叫能說會道,别說硯青,我家那邊兒比我能說的人多了去了。”
說着,他忽然注意到沈焉手裡的文件袋:“你這什麼文件?”他好奇道,“還蓋了火漆印,夠正式的。”
沈焉把那文件晃了晃,随意道:“天光墟辦事處順來的資料,你要看嗎?”
蔺和糾結了一下,還是搖搖頭,一擺手道:“算了,你看吧,看完跟我說說就成。”
說着,他忽又來了興緻,“哎,不過我也很好奇啊,你說什麼時候也帶我去看看,天光墟到底長什麼樣?”
“你想去?”沈焉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也不是不行,不過得先戴個口罩還是面具之類的,不然人都認識你,現在又是霍家正打算設宴的檔口,那麼多雙眼睛都盯着,不知道會被傳成什麼樣啊。”
蔺和聞言,頗有些沮喪,很快又感到一陣莫名其妙的詫異:“什麼都認識我,我又不是你,哪兒來這麼大的面子?”
沈焉被他的無知無覺逗樂了,揚了揚眉道:“就算你覺得自己不出名,你爸的模樣能有幾個沒見過的?”
蔺和方才反應過來,尴尬地一摸鼻子,又咳了兩聲,幹脆轉開話題道:“待會兒咱們出去吃啊,我和硯青都挑好地方了,你跟周沛放開吃就行。”
沈焉也不跟他客氣:“那你等會兒,我上去把這東西,”他揚了揚手裡的文件袋,“放了再說。”
說是上去放東西,但沈焉過了足有十幾分鐘,才慢悠悠地從樓上晃下來。
蔺和本打算上樓叫他去,此刻見他已經從門裡出來,也沒多問,看了看林硯青跟周沛就說:“那咱們走吧?”
歇了店,出門不過十分鐘,就到了兩人所謂挑好的店:原來是一家近來挺火的港式茶餐廳。
這才不過下午六點半的時間,門口就已經排起了等号的隊伍,蔺和倒是有先見之明,提前就打點好了包廂,此刻也不必再排号,徑直進到了店中。
來到包間裡,頭頂是從彩繪玻璃吊頂中投下的暖色燈光,腳下是紅綠相間的方磚地闆,周沛隻覺得眼花缭亂,也不知道這地方幹嘛要裝修成這樣,其他人倒是适應良好,拉開圓背椅就坐了下來。
蔺和跟他發小選中了這餐廳,此刻自然是由他倆點單,兩人許久不見,蔺和于是叫了瓶半甜白葡萄酒,又想着周沛不善喝酒,給他另叫了一瓶可樂。
等着上菜的間隙裡,四人又續着先前沒說完的話題,接着聊了起來。
林硯青看起來年紀不大,一問才知道比蔺和還要年長半歲,他讀書早,入學也要早上一年,小時候跟蔺和是一條胡同巷裡的鄰居,高中時在燕京讀了兩年,後來家裡出了點兒變故,隻得跟着親人一起南遷。
南方的學校沒法像燕京的明德中學那樣應對時隙,他于是幹脆待在家裡自學,順帶開始幫家裡打理祖傳的手藝——作僞。
蔺和介紹說,他家裡原來主要做的是家具書畫一類,林硯青天賦異禀,自小就對計算機感興趣,自學也考上了不錯的科技大學,正好在家學的基礎上融會貫通,研究出了電子作僞的手藝。
說到此處,沈焉方知,原來林硯青正是之前那位幫蔺和僞造行蹤的朋友。
飯桌上,林硯青眉飛色舞,同周沛講起了電子造假的精髓。
什麼PS都是小兒科,真正厲害的要從底層做起,比如說替人寫個腳本刷數據,甚至還能專門建個假的網站界面的。
周沛在旁邊聽得目瞪口呆,又怕這麼幹會違反法律,又覺得聽起來的确是相當的酷。
林硯青便安慰他說,隻要不拿去非法牟利,就不會有什麼大問題。像他主要幹的,都是替人黑進監控解決糾紛,或是像蔺和那樣幫忙僞造個行蹤,不摻合那些作奸犯科一類的行為。
他喝了口酒,接着又說,所謂的作僞技術隻不過是個工具,比如說黑客擅長入侵他人電子安全系統,理應是違反網絡安全法的,卻也有黑客靠着技術去找系統漏洞幫忙修複嘛,工具本身無罪,得看人是怎麼用的。
周沛活了快二十年,一直遵紀守法絕不越矩,頭一回聽到這般煞有介事又頭頭是道的理論,心裡頭搖搖欲墜,險些就要給他這說法征服了。
蔺和在旁聽得不對勁,幹脆伸手一敲酒杯,打斷林硯青講話:“哎哎,你也别亂教啊,人好好的一守法公民,需要搞你那些名堂?就算不違法,那也是在灰色地帶打轉,别帶歪周沛啊。”
林硯青不以為然地一扁嘴,擠兌他說:“是誰之前還讓我幫忙僞造航班行程的?”
說完,他倒也知趣、不再宣揚自己的“造假事業”,轉開話題,又同周沛講起自己辍學跟人創業的趣事來。
沈焉聽到這兒,若有所思地看了林硯青一眼,卻沒有說什麼。餘下三人都沒注意到他這一瞥,有說有笑地聊着天,圓桌上滿是一派熱熱鬧鬧的氛圍。
酒過三巡,蔺和向着林硯青一舉杯,說:“青啊,我還有個事兒,還得勞煩你幫個忙。”
林硯青也舉杯一迎,應得爽快:“跟我還客氣什麼,你趕緊說就是了。”
蔺和便道:“這兩天我得再回燕京一趟,剛好你也來穗城這邊了,這幾天得麻煩你幫忙照看一下,店不用管,就留意着可能出現的紊亂時隙就成。周沛一個人留在這邊,我怕他自己應對不過來,沈焉又三天兩頭見不着人,想來想去,還是得麻煩你一下。”
“嗨,”林硯青率先飲盡了酒,把杯底亮給他看,“咱倆什麼關系,這點小事兒還說什麼麻煩,太不夠意思了。這兩天周沛就算我的,保管不讓他出事,行了吧?咱們喝酒為誓,我幹了,你随意啊。”
這人看起來一副學生模樣,說話倒是充滿了江湖氣,明顯能看出是街頭巷尾混出來的,跟蔺和顯然不是一個路數。
沈焉在旁端着酒杯,饒有興緻地看他跟蔺和推杯換盞你來我往,兩種不同的交際風格倒是頗為和洽地融在了一起。
某種意義上來說,這也挺符合蔺和的處事風格——和什麼樣的人都能打好交道,不得不說也是一種天賦。
沈焉漫不經意想着,蔺和卻是已經結束了酬酢,放下酒杯,拍了拍他,壓低嗓音說:“别怪我沒提前跟你說啊,你自己成天神出鬼沒的,想找你人也沒影,要不是硯青這次來,我還不知道什麼時候能有空回燕京一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