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昭醒來已經是一個小時後了,他睜開滿是紅血絲的眼睛,聲音沙啞,還帶着剛醒後的困倦:“怎麼不叫醒我?”
“王滿說陳奶奶還沒醒,遲點去也可以。”
池昭醒了醒神,對着鏡子整理了一下睡得亂七八糟的頭發,跟着江懷序下了車。
兩個人到的時候,陳奶奶的麻醉期還沒完全過去,意識仍然有些不清楚。
但她認出了眼前的池昭,陳奶奶用盡全力抓住池昭的手,還不能完整清晰說話的嘴巴裡含含糊糊地發出一些意味不明的聲音,聽不清是什麼,隻是她的眼淚不停地往下掉。
池昭看着躺在純白病床上枯瘦的陳奶奶,緊緊地回握住她的手,半晌才說了一聲“我都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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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昭從醫院回到家時已經是後半夜了。
江懷序下午看完陳奶奶後就跟着鎮上人的車一塊回了豐水,馬不停蹄地繼續她下午的工作。
池昭仍然留在醫院,住院第一天,裡裡外外總是有許多亂七八糟的事情的。
忙了一天,他還沒吃晚飯,打算去廚房給自己随便下碗面吃。
路過客廳時,他意外地發現沙發旁的小燈還開着,暖黃色的燈光下江懷序靠在沙發上睡着了。
不遠處的電風扇嗡嗡地搖着頭,送來夏天夜晚些微的涼意,她大半個身體縮進毛茸茸的毯子裡,頭發有些淩亂的貼在臉上,露出半張瓷白的小臉,在黑夜裡閃閃發光。
他不知道為什麼江懷序會在這裡睡着,但看她蜷縮的姿勢也能猜到她睡得不舒服,他想把她抱到房間裡睡。
手掌還沒觸碰到她又縮了回去。
以他們兩的關系,他這樣做實在是有些冒犯。
之前江懷序生病時是情非得已,而現在,自己明明對她心存卑劣的心思,仍然憑借着他們共處一個屋檐下的優勢恬不知恥的靠近她。
池昭歎了口氣,最終還是隔着毯子拍了拍她。
“你回來啦。”
江懷序還沒完全清醒,頂着亂蓬蓬的頭發睡眼惺忪地坐起來,臉上還有些被沙發布印上去的紅痕,笑容甜滋滋的,跟一塊草莓大福似的。
應該鋪一塊更軟和些的沙發布,他在心裡想。
“你在等我?”池昭聲音低沉,帶着些晦暗不明的情愫。
他其實已經快忘了有人等他回家是什麼感覺了。
在江懷序來之前,他基本都是半夜才回民宿睡覺,他總覺得是因為自己工作太忙了,直到有一天,在他推開門後,看見客廳裡探出一個小腦袋,甜乎乎地跟她說“你回來啦”,他才發現他之前是在害怕。
他害怕回到家後面對空蕩蕩的房間,他害怕一個人睜着眼睛到天亮。
這間房子裡在很久之前也是一家人其樂融融,母親也會在深夜等着父親回來,隻是後來父親走了,母親也不在了。
所以當有一天他在外面碰見了因為生病而被遺棄了的肉松時,第一時間就将它抱了回家。
那個時候肉松還沒有名字,于是他用自己最喜歡的食物給它起了名字。
如果它沒有家的話,就和他成為家人好了。
後來江懷序來了,兜兜也來了,空蕩蕩的院子裡終于多了些人氣。
這萬家燈火,終于也有一盞是屬于他的。
他近乎貪婪地看着燈光下的江懷序。
暖色的燈光斜着照在她的臉上,映照出她臉上細碎透明的絨毛,讓她看起來像個溫暖又柔軟的天使。
“對呀,我就猜到你沒吃飯。”江懷序跳下沙發,趿着拖鞋從廚房端出一個保鮮盒。
裡面是一大份番茄滑蛋牛肉蓋飯,滑嫩多汁的牛肉伴着吸滿濃郁湯汁的雞蛋,連瑩白的米飯上都被細心的撒了些黑芝麻,足以見做飯人的用心。
“你嘗嘗看,味道應該還不錯。”
她自己也會做些基本的家常菜,雖然味道普普通通,但也絕對不是什麼黑暗料理。
她之前還總覺得自己在生活上是有些小本領在的,後來嘗了池昭做的飯才知道什麼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池昭呆愣愣地拿着飯盒,一動不動地,像是捧着什麼稀世珍寶。
“你嘗嘗呀。”
池昭點點頭,大口大口的咀嚼着飯菜:“謝謝,很好吃。”
一碗香噴噴,熱騰騰的蓋飯已經足夠慰藉在黑暗中茕茕孑立已久的旅人的心。
看着狼吞虎咽的池昭,江懷序還想謙虛兩句。
池昭卻擡起頭,看着她的眼睛,近乎誠懇地說:“很好吃,真的很好吃。”
是他這麼多年以來,吃過的最好吃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