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想着,若是不肯救下她們,那她便守在酒樓門口,梁柱後邊。至少山匪輕易過不來。
“多謝大人救命之恩,敢問大人如何稱呼?”
“舉手之勞不必言謝,在下路欣文。”
“夫君,什麼事這麼吵?”裡堂傳來清脆的女聲。
路欣文加快腳步往裡堂走,佟苓二人見狀,也趕忙跟上。
“回夫人話,這兩位女子在門外求救,能躲過刀劍來到這,想來也是不易,我自作主張給她們開了門,望夫人手下留情,容她們在這躲一躲。”
剛進裡堂,佟苓一眼便認出了躺在貴妃椅上的紅衣女子——那是她嫡親的姐姐。
入城采買時有幸見過嫡姐幾次。
她是大将軍侯晉遺棄的女兒,隻因她娘用下作手段才生下了她。
她娘生下她便難産而死,她自小由阿公撫養長大,這些都是阿公告訴她的。
“外邊不過區區山匪,躲一躲便過去了,何必冒死來我這酒樓避難?”紅衣女子眸色冰冷,目光正對上佟苓。
她心知不妙,而後刻意表現出驚恐的模樣,“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嗓音結巴道:“夫…夫人,賊…賊人…追…追着我們滿巷跑…沒…沒辦法…才…”
紅衣女子不耐煩大聲呵停了她:“行了,退到一邊去,反正你們也待不了多久。”
“多謝夫人寬宏大量。”
“謝…夫人…”
路欣文與佟苓同時開口道謝,他背對紅衣女子,丢給佟苓一個“快走”的眼色。
她依矩照做退到廊上,裝傻當啞巴這一招,是她為了以防某日沖撞了将軍府準備多年的。阿公曾叮囑她,遇見将軍府的人必先躲得遠遠的。
她偶爾能從方柔口中聽到些許将軍府的雜事,算是對這個嫡姐了如指掌。
“你也退到一旁去,同她們一起。”紅衣女子對路欣文言。
霎時,路欣文鐵青着臉,丢了魂一般站到佟苓身側。
她心下愧疚,小聲詢問:“是不是我們給大人你添亂了?對不起,山匪一路窮追不舍,我也是沒辦法才出此下策…”
“蝼蟻尚且貪生,你何錯之有?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我又何故埋怨你?”路欣文薄唇翕動,眸色溫和。
“來啊——”
“哈哈——”
裡堂傳來微弱的嬉鬧聲,佟苓頭皮一緊,還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聽。
靜等片刻,歡愉聲并未褪去,她掃視身旁兩人,見方柔和路欣文并無反應,故試探性邁出步子,想驗證自己是否聽錯。
她輕聲走到裡堂的轉角處,見路欣文沒有阻止,才悄悄往裡看去。
此時,路欣文還算忍得住,所以面無表情,假裝什麼也沒聽到。
裡堂中,隻見女子周圍約有五位伶人,有人捶肩,有人扇風,還有人含情脈脈輕撫那人玉手,剩下兩位更甚,兩人一左一右枕着女子雙腿。
而椅上之人早已換了一身單薄輕紗,輕紗下的肌膚若有若無……
佟苓吓得收回眼,五官僵硬默默退回原位。
傳聞竟是真的…
“怎麼了?你們都這模樣?”方柔也聽到了裡堂的動靜,她膽子小不敢上前查看,怕惹到裡邊那位,隻好開口詢問滿足好奇心。
路欣文雙拳攥緊,臉上有些許扭曲,強忍着心中不悅。
佟苓驚魂未定,敷衍開口:“沒…沒什麼…”
她轉念一想,替路欣文感到不值,她雖與嫡姐同為将軍所出,可她的身份遠不及裡堂那人。
嫡姐得父親疼愛,生母在側,又嫁與這樣一位好郎君,為何還要這般肆意妄為?
她不明白,阿公從小教育她,唯有心中存善,為人端正,方能逍遙餘生。可她的嫡姐半點不沾,還有着平常人家得不到的殊榮。
“将軍,不好了!這山匪又多了大半,不知為何,他們正沖酒樓襲來。”官兵踉踉跄跄趕來報信。
“我與你同去應敵,想來增援的官員也快到了,通知弟兄們再堅持一會。”
路欣文說完,轉身去了裡堂。沒多久,他身着銀色盔甲健步出了酒樓,投入混戰之中。
路欣文穿上盔甲,英氣十足,威風凜凜,頗有鐵血男兒的氣勢。方柔見了,視線生生被勾了去,全然忘卻了方才的生死劫難。
佟苓也覺着,路欣文上陣,定能一舉殲滅山匪。
奈何,不過一炷香的功夫,山匪大批攻入酒樓,提着帶血的刀刃瞪着佟苓二人。
佟苓兩股戰戰,慌亂扯着方柔衣袖跑進裡堂中,山匪則慢慢悠悠跟着她們。
沒想到,這聯名狀書竟讓這些山匪搭上性命,他們不惜耗時如此之久,鬧得城中大亂仍不肯作罷。
裡堂女子雅興被攪,屏退伶人,她手無寸鐵,身無武士,還不以為意挑釁山匪:“看來諸位是沖我來的呀!莫不是,我輕賤了你們某位小兄弟?”
佟苓五官扭成一團,手心出汗,她的嫡姐不知,這場禍端是她引來的。
一山匪身形魁梧幾乎無視嫡姐,緩慢逼近佟苓,佟苓也作勢向後退去,她的脊背收緊,濕漉的衣裙緊貼肌膚,寒意從她的尾骨處一瞬間爬上後頸。
他眸中狠厲,面上挂着他人早已凝固的血痂,手上快速舉起長劍,直直刺入佟苓心髒。
她來不及反應,内心隻剩驚愕,耳邊傳來方柔的尖叫,冰冷的劍刃撞進熾熱的血管,讓她徹骨地戰栗發寒。
劍刃拔出,她身子斜直倒地,她能感受到血液正“呲呲”往外流,血腥氣深深鑽進肺裡,而傷口的每一寸都刺痛難忍,仿若上萬根玫瑰的利刺,在心口越紮越深。
佟苓視線模糊,眼簾臨阖上前,她依稀瞧見嫡姐跟方柔倒在地上,還有一銀色盔甲正拼命奔跑。
而她的腦中此時隻有阿公,她後悔沒聽阿公的話,非得貪玩出了宅院來到此處。
也不知阿公現下知不知道這場暴-亂?不知他是否也入了城?不知他是否安好?
我恐怕是回不去了!恐怕是辜負了阿公的悉心教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