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門内靜寂,無人應答。
張和忠将臉貼近門上泛黃的窗紙,試圖看清門内兩人此時的狀況,小臂上挽着的食盒由于他的動作輕撞在木框上,發出“咚”一聲輕響。
瑄墨吓得一顫,身體下意識想偏轉過去。
便聽染珵漆低聲道,“别回頭。”,堪堪止住動作,擡頭看向他。
染珵漆抵着手背重重地咳了幾聲,道,“進來。”
老舊的木門吱呀一聲,微弱光線投射在瑄墨腳邊,複又被一拉長的人影覆蓋。
一股外頭的陰風被捎帶了進來。
“原來醒着呢,半天不吭聲,還以為兩位貴客歇下了。”
一改門外的陰沉嗓音,張和忠大着嗓門,言語間已行至兩人跟前,将一漆紅食盒放在了桌上。
染珵漆賠笑道,“在此借住已是叨擾,還要勞煩您送飯食,真是麻煩了。”
“不麻煩。”
張和忠自顧自取出食盒内的東西一一擺在桌上。
借着微弱的光線,瑄墨看清了,那是一盤血紅的米糕,兩碗挂着紅紙的生米,還有一小碟血色液體。
因晃蕩粘上杯壁,看起來就像亂濺的血。
“少爺去靈堂看大老爺,臨走時囑咐我送些吃食,我們做下人的不過是奉命行事罷了。”
張和忠語氣冷冷,客套都懶得。
一舉一動按部就兵,好似是主角指令下的npc。
瑄墨盯着那幾盤泛着詭異的吃食,恍然想起霍鄒于客室似有難言之隐的表情。
他說,“少出門為好。”
作為桃源富庶區的後代,吃着冥娶業帶來的紅利,他逃不開抹不開,雖早年離家,但也不排除這些年他已經道聽途說或是從書信中知道了家族生意的内情。
她現在合理懷疑霍鄒不是真的傻了。
思忖之際,她突然被一聲重咳驚醒。
蓦地擡起頭,發現屋内兩人正齊齊看着她,一人抵掌眼神閃躲,一人眼神炙熱,藏在單薄衣下的身子輕微地發着抖。
“快嘗嘗吧。”張管家擡手示意他們用食,表情似有些興奮,一雙溝壑之中熬得發紅的眼睛定定地鎖在瑄墨的臉上,“這可是上好的釀食。”
瑄墨被張管家突如其來的變化吓得發怵,明面上卻不敢妄動。
瞧他這面色,瑄墨有種不吃就會當場被他抹殺在地的錯覺。
斟酌片刻,她咽了咽口水,伸出兩指小心捏起一塊,放到了嘴邊,霎時一股腥味從嘴角竄進鼻腔。
瑄墨皺了皺眉,突然移轉方向,快速将那糕點塞到染珵漆嘴邊,兩眼彎彎,宛若一位賢良淑德的妻子,“夫君,你先吃。”
張管家視線轉移,盯着遞到染珵漆嘴邊的糕點笑容有些僵滞。
染珵漆被瑄墨的糕點怼得往後撤了一下,擡眼便和張管家對上了眼,隻得硬着頭皮接過瑄墨手裡的燙手山芋,面色無常地沾了碟子再蘸生米,一口咬下半個。
血紅汁液沾染唇瓣,襯得微茫下染珵漆的臉更顯雕琢之美。
浮光一閃而過,他的嘴角似乎扯了一下。
隻一瞬間,消失得太快。
快到瑄墨不能确定他是在笑,還是因為咀嚼的動作使然。
看他吞咽下肚,張和忠緊繃的神情略有緩和,道了聲“不擾休息”便退出門外。
腳步聲漸遠。
瑄墨看着染珵漆将手上剩的半塊糕塞進了嘴裡,終于忍不住幹嘔起來。
這下染珵漆是真笑了,呵呲一聲,笑得開懷,迎上瑄墨擒得模糊的淚眼,調笑道,“都什麼時候了,還挑食。”
瑄墨扯了扯嘴角,顫巍巍伸出大拇指,誇得出詞肺腑“還是你胃口好。”
“梅子糕。”
看着頗為震驚的眼神,染珵漆淺笑道,“不然你以為是什麼?”
“當真?”
瑄墨滿臉不信,若真是梅子糕,那她方才聞見的腥味算什麼。
看出她的遲疑,染珵漆也不拐彎抹角了,直言道,“辟邪之物,我勸你吃一點。”
瑄墨這才重新拿起一塊糕,放在鼻尖仔細嗅,果然聞到腥味掩蓋之下一股隐秘的梅子香。
不由心感這桃源特産的做法可真别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