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看看,他這幅樣子,估計也跑不遠,待他昏厥,正好撿他。”
他說着沏了杯茶,淺酌一口醒神。
“你知道我是誰嗎?我偏不告訴你,嘿嘿,我怕你們幾個吓破膽兒,東南三處之外的千裡皇城見過沒,本大俠我曾經就住在那,你們把我的畫像貼在這,那是大不敬,怎麼說也得往裡貼,就那兩米高的匾上,這才像話。”
酒莊夥計隻當他又說胡話,兩人一左一右一面将人往外拱,一面苦口婆心地念叨,
“崔小姐說了,您若再入夜不歸,她就要将您的畫像貼滿整個汴州的酒樓。”
“崔府可是這一帶的座上賓,咱們這些年産的酒出售外地都要經他手的呀,我們可不敢不聽人崔府大小姐的,您今日要是宿醉在此,這不是讓我們難做嗎?這樣,您去求求崔小姐,讓她先替您把上月的酒錢補上,時候也不早了,請回吧請回吧。”
季塑眸中醉意翻湧,擡起手,差點戳到人夥計鼻孔裡去,那位穿着土色短打渾身冒着酒香的夥計往後躲了躲腦袋,聽見他說,“欺人太甚。”
“啪。”
酒莊側邊的小巷子入口,兩人将季塑扔在牆角,又覺不對,對視一眼重新将人擡至牆頭,将他穩當地折起靠在了牆上。
季塑身子軟倒,嘟囔着抱起了角落裡一隻的裂開的花盆,花盆裡的松土經擠壓從裂口裡漏了出來,掉了他一身。
看得夥計皺起了眉頭,
“以前也沒見得喝這麼多。”
“你沒聽說嗎,崔小姐定了親,聽說還是京城來的準狀元郎,才高八鬥、一表人才,不及弱冠便一舉通過春闱,隻等下月殿試,一舉高中,即刻成親,這幾日,這汴州上下的女工坊可都收了崔府的定金,急制喜帖,就等這榜一放,挨家挨戶地發呢。”
“原是如此,也是可憐了他。”左邊的夥計彎下腰,盯着他亂發下姣好的面容,面露惋惜,“你說你,來曆不明,身上沒一個子,還是個沒本事的,要不是崔小姐養着你,早就和汴州寇巷裡的乞丐混一窩了,但凡你要是學點好,不論是生意還是功名,謀取一二,就憑那崔小姐如此鐘情,崔老爺也許也不會如此不待見你不是,都是造化。”
夥計直起身來,陰影移開,季塑見光半睜開了眼,似乎是想借物坐起來,伸手就近撈了一把。
夥計怕他揪褲腿,趕忙退了一步,看他頹樣,不忍直視,終是搖着頭走了。
太陽正落山,普照大地,那束金光爬過牆角流到他的身上,活像給他鍍了層金光。
久違的暖意沿着單薄的布料滲透到皮膚,他的眉頭漸展,将懷裡的花盆抱緊了些,沉沉睡去。
不知過了多久,酒氣潰散,他迷瞪地睜開眼,看到兩道身影走近,微紅的眸中成像,唇角勾了勾。
“你來啦。”
季塑抛了花盆,猛撲到染珵漆身上,險些将人掼倒,好在莊内夥計聽見聲音慌極沖出,這才将人從染珵漆身上扒拉下來。
火燒雲下,夥計搓手賠笑,
“讓您受驚了客人,這人是城東崔府小姐養的小白臉,我這就差人去報信讓崔小姐領人來,您要是有傷到或是受了驚吓,您找她詳談。”
染珵漆搖搖頭,道,“認識。”
那夥計當即變了臉色,頗是驚訝,愣了半晌突然乍起如同碰了燙手山芋般将人往他懷裡一塞,“那敢情好,咱們算算您朋友欠下的賬。”
一番細算下來,天已見黑。
賠了巷口李奶修繕牆角的一兩銀子,門前的一塊土坯,還有碎花盆裡尚有活路的多寶花根,連那半月的酒錢都清算了。
“崔小姐這都快成親了,崔老爺是斷然不會同意她養外室的,你這朋友,您還是多勸勸,趁早離了這傷心地。”
清點銀兩,夥計喜笑顔開,盤算着這月業績又漲,可以到醉花樓潇灑一頓,面色跟着紅潤起來,末了還主動提出要引路,提着燈籠将他們送到了家門口。
“擦”點起油燈,拂亮了季塑醉意糊塗的臉。
他面色潮紅,半身被放床上,雙手還挎在染珵漆的脖子上,嘿嘿笑道,
“你終于肯來找我了。”
瑄墨面色古怪,舉着那盞小油燈靠近,“他把你認成誰了?一路了,怎麼好像對你一見如故似的。”說到這,她不禁指了指他倆此時别扭的姿勢,“你們是不是好的有點過分了?”
染珵漆沖季塑手臂裡艱難掙脫,聲音都有點虛脫。
“我大衆臉。”
“……”
季塑仍不消停,趁着染珵漆替他掩被那功夫,伸出手,竟還想捧他的臉,“師……”
聽見他嘴裡差點漏出那兩個字,染珵漆頭皮一炸,幾乎是條件反射般将他嘴捂了個緊。
須臾,見他在掌中掙紮兩下,終于消停,癱軟身子掩目睡去。
染珵漆方才松了口氣,退了一步,回過頭,卻冷不防撞進瑄墨微眯探索的眸子裡。
“他方才叫你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