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受難便要身邊人不甯,哪有這樣的道理。這些年,真是苦了他的鄰裡了。”瑄墨長歎一口氣,正思忖着表情和措辭轉身,“不用謝……”
卻見排排人影驚恐地後退。
有個小孩突然開口,“你們來這裡,是因為城裡已經有了妖怪嗎?”
“什麼?”
“妖怪會把人變成妖怪。”
小孩紮着羊角辮,童真可愛,卻因從小耳濡目染的怖事傳奇在此刻得到印證,一雙眸子盛滿了驚恐,“你們會把二叔二嬸都...唔!”
她話還沒說完便被後面穿着布衣的農婦死死捂住了嘴。
她神色警惕地縮進人群,躲在了一個人高馬大的屠夫身後。
許是兩人臉上茫然的表情過于真實,或是他們許久沒有動作,看起來确實沒有惡意。
人群中終于有人再開口。
“這個節骨眼上,仙都宗門對此地避之不及,你們為何來此?”
“怎麼回事?”
瑄墨顯然不懂這其中内情,她聽得一頭霧水,又見人群面色皆警惕,不敢放聲言,隻得靠近染珵漆低聲問。
“等等說。”染珵漆低頭朝她道,而後又擡頭面着衆人,笑得坦蕩,“諸位誤會了,我們不是玄庭門的修士,也不是什麼正經門派的挂名弟子,我二人如今不過一介散修罷了。于你們,無甚威脅。”
“說謊!”說話的是個約莫十四五歲大的少年,中氣十足,顯然打過仙基,他從人群中側出,擡手指着瑄墨,“你用的,分明是陣,此術難修練冊殘缺稀少,仙都修陣者少之又少,散修根本到不了這境界,你的陣術來自燕陽宗你是燕陽宗的弟子。”
“你說的不錯。”瑄墨道,“但是有一點你說錯了,我的陣術自燕陽宗來不錯,但我如今,被逐出師門已久,早不是燕陽宗的人了。”
聞言,衆人臉上警惕之色方才略有緩和。他們久居番州危城,早已被天災人禍養出了一顆時刻戒備難于攻狩的心。
“我們來這也有好些日了,若是受命在身,何不早早動手?”染珵漆目光落在将才第一個開口的男人臉上,“我可以回答你的第一個問題,我們之所以來此,是為了……”
“捉妖。”
他正氣凜然地說出了讓在場所有人都為之一震的兩個字。
這此後一發不可收拾。
這幫人翻臉賽翻書快,反應過來後将染珵漆團團圍住,那眼神,活脫像看救世主。
“朝廷那套行事作風我老早看不順服了,這年頭,誰的命不是命,妖化就殺,壓根就是個治标不治本的爛招。”
“咋辦?當然是反抗喽,請人收妖,購進仙寶,哪個不是辦法?躲,躲能躲到幾時?”
他慷慨激昂地演講,衆人的面色由期待泛光漸漸轉暗,最後隻剩得鄙夷不屑了。
“你當那玄庭門是什麼人,高深莫測的仙人,豈是你們散修能比的?不要以為有點本事就不知天高地厚了。切,沒意思。”
意料之中,說着捉妖半句不提如何計劃,卻貶了半頁紙玄庭。
人們隻會覺得這是個自滿的傻貨。
看着散掉的人群,染珵漆惋惜地拍了拍灰,“真可惜,謊話編過頭了,都不信。”
瑄墨被人群擠到外圈,倒是聽明白了件事。
番州的百姓之所以見到仙術修士如此緊張,是因為将他們當成了玄庭門的修士。
玄庭門隸屬于皇帝,其組成乃是各大門派的優秀畢業生,進修考核後獲得編制的那批人。
城中妖氣入侵、平民妖化的亂事頻發,朝廷雷霆手段,派玄庭門清城,會直接殺掉被污染的百姓。”
他們對仙都修士的認知很片面。
覺得無用的便是散修,厲害的就是玄庭門。
番州是個難纏的是非之地。
來這裡的,隻能是皇室的兵。
他們無情、冷血,依命而動。
所以番州人看到這些仙人,最先感受到的情緒永遠不會是心安,而是敬畏、膽怯。
想來也挺令人唏噓的。
她撐着膝蓋從地上站了起來,回頭一看,發覺趙萬賢的夫人和小舅子還在那方石子邊,傷勢過重,起不來身,人群散後孤身兩兩,好不可憐。
她擡手招呼了門口的天冬。
天冬是個明事理的孩子,知道方才瑄墨為他們出頭,二話沒說便照她的意思将二人扶進了屋,細緻上了藥。
甫大夫病中常呆滞,眼下又不清醒了。坐在一把藤椅上,被窗外日頭塗亮的半邊臉溝壑深深,一雙眼睛靜靜看向這邊,目中混濁,生氣消彌。
“他這樣多久了?”
染珵漆看了甫望津許久,突然問。
天冬擡起沾了藥膏的木筆刷,也朝那處看了眼,随及歎了口氣,“有五日了,師父從岩頭村回來之後,身子便不爽利了,加之那日替趙松看診吹了風,昨夜已到了卧床難起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