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間,那邊的閻全已稀裡滋啦地炫完了一隻雞,他打了個飽嗝,眼神渙散擡頭,看着一處怔了片刻,突然,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将手伸進雞圈,扒拉了另一隻咕咕直叫的掙紮雞出來。
方才吃的是公雞,現在這隻,是母雞。
一雙壁雞。
牛嬸欲言又止,表情痛苦,卻又顧忌着什麼,死死掐着自己的手背忍耐,身形微抖着回頭,對傻子牛二說,“還能再買,還能再買的。”
不知是在安慰憨呆的牛二還是她自己。
瑄墨掏筆擡至半空正要畫,面前突然伸來一隻手,骨節分明,輕輕按下了她的畫軌。
“等等。”季塑道,“那還有個孩子。”
他忽地扭頭看向瑄墨,賠笑道,“我可沒有不放心你功法的意思啊,屬實是因為那閻全神志不明,怕他關鍵時候拿小孩子擋着,你要下那什麼陣困他,要是那孩子也在裡頭,恐怕要吓壞了。”
“我去将他抱來。”染珵漆道。
季塑拊掌笑道,“如此甚好。”
染珵漆轉身便開了門,大步朝牛嬸家走去,神情自若,毫無懼色,看得牛嬸驚了有驚,直至聽見不遠處自己栅門被推開的聲音,将才捂着嘴驚道,“他……他。”
“他”未接上下半句,便見那道身影在她小院出現了。
染珵漆蹲下身,那孩子聽見響動正淚眼朦胧地慢慢轉過身,聽他淺笑着說了幾句,便乖順地到他懷裡被抱着走了。
“這閻全家的孩子金寶平時最怕生了,看這樣子被吓得不輕啊。”
牛嬸攥緊牛二的手,不禁面露憐惜。
她心細,剛一進門便眼尖瞧見金寶手上有血迹,忙掏了帕子迎了上去,待染珵漆放下金寶便領着他到一旁,細細替他擦手指,“來,金寶,大娘給你擦擦手,這生血可不興得吃進肚裡去。”
另一邊,瑄墨擡筆圈圈落陣,不一會,那數個圓圈便罩住了牛嬸院中的閻全。
他一時還沒反應過來,愣是讓三道圈從頭頂落到了腳下,手一頓,緊接着腳便緩慢離地了,他一抖,手上的殘雞也吧唧掉在了地上,沾了一地土灰,看得正在給閻金寶擦手的牛嬸一陣肉疼。
手上的動作不自覺慢了下來。
金寶趁其不備掙開她跑到了瑄墨三人站的那處,看到他爹被困在一個泛着金光的圈中奮力掙紮,額頭都撞紅了。
他皺着眉頭緊張地握住了季塑的手指。
季塑反手摸他頭,哄道,“不怕,姐姐給你爹治病呢。”
小孩子被吓到了,連手都是冰涼的。
閻金寶沒說話,隻是握他手指的力道更重了些。
他擡頭,正見他爹騰空飛了起來。
溫度驟然急升,金圈如鍍熱融化的金水,流動着發出暗暗湧動的紅光,不一會由邊緣竄起了一團火,火光一冽,他的瞳孔猛地縮成一根豎線,又迅速地恢複正常。
那會,人人都盯着半空中的閻全看,除了直愣愣發呆的牛二。
金寶扭過頭去,正好撞進牛二有些驚恐的目光裡。
他沖他笑了笑,露出兩顆小虎牙。
閻全被瑄墨以陣團起就近關進了牛家的夥房。
那夥房離卧房也就隔道牆的距離,牛嬸不敢回家,隻好撕了臉皮抱着金寶扯着牛二硬賴在這,表示自己可以睡在院子裡,她警惕性強,有半點風吹草動都能第一時間聽見,美名其曰替元公子守門。
季塑扶額,四下看了看,最終擡手指了指側邊那小雜貨間,懶洋洋道,“若是不嫌棄,今晚勞您在那湊合一晚。”
牛嬸面露喜色,忙道,“不嫌棄不嫌棄。”
可那牛二說什麼也不肯進屋,他釘在原地不住打顫,頭埋得低低的,任憑牛嬸再怎麼哄都不肯挪一步。
“這孩子,是被吓到了。”牛嬸賠笑道,“公子莫擔心,夜裡天冷了,你們快進屋吧。”
牛二怯生生地偷偷擡起點頭,看見娘懷中的金寶死死盯着元公子進門的背影,臉色陰沉,吓得一把抓住了他娘的衣角,顫着聲小聲叫,“娘,娘,回家。”
他心智尚如八歲小兒,腦子裡自有一套準則,包括但不限于認為家裡是最安全的地方。
蚊叫到一半,金寶突然轉回了頭,即将對上的那一刹那,他又倏地低下了頭,不敢和奇怪的金寶對視。
他娘把金寶抱來照料,是因為和閻爺爺家有交情,他和順财哥上山挖草藥時常常路過金寶家,他同金寶是很好的朋友,相較平時不與村民往來的元公子,金寶對他娘和他,會更加熟悉。
可他的印象裡,金寶明明不是這樣的。
牛二心裡發怵,縮在床闆角落很久沒睡着,這地方全是堆積的木闆雜稻,破曉他睡得迷迷糊糊時,還依稀聽到了老鼠窸窸窣窣啃東西的聲響。
睡夢中,指尖傳來一陣刺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