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倒讓甯頌微起了幾分興緻,她望着沈碧姝漸漸發白的臉色,盈盈一笑,從窗内伸出手去,“沈小姐所言極是,是我考慮不周,那這信帖我便收下了,若除夕夜時得空,定會帶上……表兄一起來茶樓。”
蕭霁的視線順着那細白的手看向馬車内掀簾而笑的甯頌微,她眉眼更彎了幾分,一看便知道在打什麼主意要消遣他。
“好,那我便等着陸小姐和陸公子了。”沈碧姝神色黯然,卻還是擠出笑來答應着,她大約知道蕭霁是不願同她對話的,倒也很是知趣轉而問甯頌微,“敢問陸小姐住在何處,改日碧姝備些薄禮好上門拜訪。”
“客居他府,拜訪就不必了。”甯頌微笑着婉拒,沒有給沈碧姝輾轉的餘地,落在旁的人耳中,不免顯得清高了些,果然,沈碧姝身邊的婢女已隐隐露出不滿的神色。
沈碧姝卻是脾氣極好,“是碧姝唐突了,那除夕夜時,碧姝便在這茶樓虛左以待。”
話既然說到這個份上,再過多停留也是無益,蕭霁本不準備同甯頌微共乘馬車回劉府,此刻也不得不在沈碧姝含悲帶切的視線下登上馬車。
沈碧姝站在茶樓前,望着那輛再普通不過的馬車緩緩彙入人潮當中,身邊的婢女忍不住道,“聽聞陸家家财堪比國庫,怎麼陸家小姐還坐如此破的馬車,怕不是假裝的磋磨我們小姐呢!”
沈碧姝輕聲道,“怎麼會,她身上那雪狐絨做的大氅看着尋常,但領部做成狐尾狀,是陸家主宅子弟獨有的,若是家财不俗之人要仿造雖也不難,但如今陸家四代少主三人皆在城中,敢冒充陸家的人,若不是傻,便是非富即貴的人,結交也非壞事。”
“那陸少主是小姐要找的人嗎?”
沈碧姝喃喃回答,“定是他。”她最後看了一眼馬車離開的方向,轉身回到茶樓當中。
馬車内,甯頌微指尖擦過信帖朱簽上的金墨,舉起到眼前一看,指尖一抹金色,墨迹都還未幹,“是剛寫上去的,看來,真的是專門送來的。”她意有所指,斜睨向坐在另一側對這信帖漠不關心的蕭霁。
他輕描淡寫道,“陸家的名望,自然不是擺着看的。”
甯頌微目露狐疑,“我怎麼看,她倒不像是為了陸家,你未來之前,我在樓上同她相談甚歡,可未曾見她急匆匆的将這信帖添了字給我送來。”
蕭霁神色恹懶抱臂靠在車壁上,阖目輕哂,“為商之人最善拿捏人心,郡主以後還是多留個心眼。”
她蹙眉不悅,知道蕭霁若是不想同她說,那便是她如何旁敲側擊,他也隻會在言語上跟自己打太極罷了,便也作罷,低頭再細看那朱簽和裡面的信帖。
信帖大約是一齊準備給茶客的,所以字迹工整并無異常,但她細細一看,那朱簽上寫着的“藏瑾”二字很是潦草,而其中的“瑾”字,還是錯的,本該是“王”的偏旁,寫成了“玉”。
也不知是有心還是無意。
“藏瑾……?”甯頌微默念了一遍這個名字,冥思苦想,這好似不像是某個詩句裡的詞,既然設為謎底,那必然是有其意義的。那謎面寫的是,“玉心藏珍映月光,王庭靜夜思瑾芳”,之所以謎底是為“藏瑾”,是因為上句和下句中,皆都明喻暗喻了一個“藏”字,而“瑾”又可稱之為美玉珍寶,玉心藏珍,靜夜思瑾,該是在訴說寫題之人,暗藏于心對某人的思念之情,而那個人,在此人心中定是如月下美玉一般。
而那個人……就是藏瑾。
甯頌微望着信封,有種恍然之意,沈碧姝想要将這個燈謎和謎底傳遍整個宣城,想要讓有心之人明白,她在尋這個叫做藏瑾的人。
她本就是聰慧之人,又同為女子,用不着多做提示,便輕易聯想到,沈碧姝之所以面對蕭霁時如此奇怪,興許,就是因為蕭霁同她在尋找的那個名叫“藏瑾”的男子十分相像,可天下間,與蕭霁容貌相似到能讓人認錯的除了蕭焰,還會有誰呢?
或者說,蕭霁,就是藏瑾。
甯頌微想起那日她将他從紅袖招帶出時,坐在馬車上,如初說樓中都叫他啞奴。她低頭望着那兩個字發怔,眸色哀傷,被挑斷手筋,被扔進紅樓,費力求死,有過那麼多名字,蕭霁,藏瑾,啞奴,阿穆……
僅憑自己從這些細碎片段拼湊出來的,根本不足以囊括他從幽州王廷失蹤後,那漫長的八年。
她想的太過專注,眉心緊蹙到打成了一個結,連馬車何時停下都未曾注意到,直到如初在外面敲響車壁提醒她到了,她這才回過神來,看向馬車内另一個同樣紋絲不動坐着的蕭霁。
他視線漫不經心的落在她身上,帶着冷漠卻了然于心的譏諷笑意,悠悠開口如談論天氣般閑适,“郡主當真是個蘭心蕙質的女子,這麼快便猜到了。”
朱唇輕啟,她神情有幾分難言的酸楚,“你……”
蕭霁移開視線,眉眼疏離地起身,“到劉府了。”說罷,他已是先行離開了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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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間沐浴後,如初替甯頌微擦着發絲,蓦然想起那張信帖,來了興緻歪頭問,“小姐,那除夕夜的時候,我們要去沈小姐的茶樓嗎?”
甯頌微眸光幽憂飄向壓在妝盒下的那封信帖上,心不在焉問,“你想去嗎?”
如初瞧了一眼甯頌微心事重重的神情,“也沒什麼好去的,今日那沈小姐一個勁兒地盯着四公子看,那模樣,瞧着都像是四公子曾負了她一般。”
甯頌微隻涼涼的牽了牽唇角,“這比喻倒是貼切。”
“小姐,”如初細細打量了甯頌微一眼,“你同四公子之間,可是發生了什麼?”
“嗯?為何這樣問?”甯頌微抿唇,側頭看向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