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無所事事的日子裡,我們不會時時刻刻都湊成堆活動,不和他們插科打诨的空閑時間,我會安安分分在家磨墨練字,由小哥監工,為的是打磨性子。
我沒有習過書法,在雨村時光入門就差點沒折騰死我,從握筆姿勢到腕部動作,書寫講究什麼指實掌虛、懸腕枕臂,天真是寫瘦金體的行家,又有閑心,他自告奮勇承擔起教我的重擔,小哥則客串助教。
最初的時候,天真還秉承着能動口絕不動手的原則,溫言軟語和藹可親,到後面估計是看我實在沒啥悟性,他就開始罰我臨字,一出錯幾遍幾遍的抄,宋徽宗的《棣棠花帖》來來回回寫,整的我做夢都在蘸墨水。
幾次課程下來,習字的效果立竿見影,我性格确實沉穩不少,但是心态變得十分炸裂。
長峰狼毫握的快起繭子,我對瘦金體真是相看兩厭,墨水味聞的鼻子生煙,看到宣紙就煩躁,礙于面子,我又不好意思尥蹶子。
如此慘狀一直維到不久前的某次課程,當時我臨的是納蘭性德的《飲水詞》,一首菩薩蠻中“凄清照鬓絲”的鬓字怎麼寫都寫不好,剛好天真不在,我就将筆放在筆擱上休息手腕,刷手機看新聞。
筆墨晾在一邊,小哥瞥見,拿起狼毫随意一寫,我見他下筆宛若遊龍般一氣呵成,好奇地湊近去看,硬瘦有力的“鬓”字墨迹簇新,用筆細勁,如屈鐵斷金,簡直是行走的人形字帖。
歎為觀止地瞅着小哥的手筆,我剛要發出幾句标準的彩虹屁,目光卻被他順手寫下的落款吸引,是我從沒見過的字體,橫平豎直,筆鋒硬實,看上去工整規矩,轉折處卻透出一種另類的疏朗與散漫,我指着落款,問道:“這是什麼字?”
小哥側頭一瞟:“沒有名字,隻有我用。”
好酷,小哥居然還有自己專屬的字體。
我興緻勃勃湊到他身邊,伸手挽住他的胳膊,堆砌出滿眼的誠懇之色,小貓般蹭一蹭,嘿嘿笑道:“我想學。”
小哥欲言又止地看我一眼,似乎在顧慮什麼,我立刻改口:“我跟胖哥學的愛口嗨,總是想起一出是一出,你就當我是個der。”
小哥失笑:“我可以教你,但是會更難學”
我喜出望外,馬上信誓旦旦地一拍胸脯,表示自己無所畏懼讓他放馬過來,還講出做人就是要勇于挑戰自我的豪言壯語,天真和胖子看熱鬧不嫌事大,一個勁逼着我立字據,沒堅持住就得去村口大喊十遍我是傻逼。
在他倆激将的嘲諷下,我鬥志昂揚簽下生死狀,并立志做一隻勤勞的小小鳥。
如今我伏在桌案上埋頭苦練,心裡隻想掐死以前大放厥詞的自己。
小哥和正常人不一樣,他的“難”是真難,驚天地泣鬼神的難,沒半點藝術加工的成分,主要是他的字體全然沒有章法和規律可循,對腕力和指力的要求都極其嚴苛,看似疏淡的幾筆落下,其實差一分力道都寫不成他這個樣子。
可歎年少輕狂需要付出代價,我不想淪落成村裡的笑柄,隻能加倍努力奮鬥于宣紙和筆墨間,雖然在每次練字前,我都會痛罵自己一百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