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仨交換個眼神,暫且都按捺下了心中疑惑,去看墓志銘的内容。
“公諱士之,鄱陽林氏,太白一宗,為一族之長,生逢亂世,公為保身全行,多行未辨是非之斷,自诘多是不義之事,一生無功,最堪述者,唯深愛其妻甚矣,其餘皆不足道,故公生卒年不載于簿,譜牒隐其名,功過對錯,後人評說。”
我忍不住讀出聲,話音剛落,天真用手指抹去石碑最底下的一層灰,還有一小行唐楷。
寫的很不起眼,而且跟林士之的墓志銘在格式上明顯不一樣,不像是本來就有的規格,而是在這塊石碑制作好後,一時突發興起,随意加上的。
這行字也很簡單,短短六個字:“其妻張氏,随殉。”
我讀完,天真看向墓志銘,摸着下巴沉吟不語。
他們被我們的談話聲吸引,三三兩兩的向我們靠攏,豬籠草的肚子内部彌漫着很濃郁的酸味,如同用山西老陳醋在汗蒸,大家都聞的一臉痛苦。
小哥是唯一沒有過來的人,他盯着角落的大蟲子,面上籠罩着被切割的陰影。
我看這塊位置也站不下人了,輕手輕腳的退出來,默默走到小哥身邊,蹲下,接過他手裡舉高的手電筒,幫他打着燈。
小哥見我來了,沒什麼特别的表情,向我微微颔首,轉頭又去觀察那蟲子。
大蟲子呈爪狀,體型猶如一頭小牛犢子,色彩浮誇,俨然是五彩斑斓蟲的放大版。
它躺在銅闆與豬籠草肚袋相接的邊緣,一部分身體與豬籠草融為一體,邊邊角角都遮的很嚴實,看不到蟲身下是怎麼樣的一副景象。
大蟲子一動不動,蟲肢多到不可思議,這種密密麻麻的生物,在觀感上很容易讓人不舒服,我剛看一眼,胃裡立馬向喉嚨反了一股酸水。
我梗着脖子強忍住想吐的沖動,小哥用匕首撥了撥蟲子的肢幹,我問小哥這蟲子是不是死了,小哥搖搖頭,我憂心忡忡道:“難道這裡能喘氣的東西全都睡着了?”
小哥的眼底掠過一抹幽光,他看了看蟲子,點點頭,緩聲道:“不要動它,會引來更多蟲子。”
我笃定道:“我要是碰到它我甯願把手砍了。”
小哥看着我不說話,我讪讪一笑:“抖個機靈。”
片刻後,小哥才移開視線:“嗯。”
他拉着我起了身,很認真對我道:“很害怕的話,可以找我。”
我咧開嘴,勾住他的肩膀,哥倆好的錘他一拳:“那當然,咱倆誰跟誰。”
估計我這幅模樣應當挺傻的,小哥一頓,望向我的目光逐漸柔和,宛若暗潮湧動的海面忽然甯靜下來,我甚至還在他眼底品出一絲很淡的笑意。
他拍了拍我手背,帶着我回到棺材邊上,他們好似琢磨出了頭緒,隻聽天真一臉凝重道:“這棺椁雖然是一口很标準的夫妻合葬棺,但林士之去世的時候,張夫人還正當盛年,張家人的壽命很漫長,所以這篇墓志銘本來是寫給林士之本人的,他的打算是自己先行下葬,等張夫人百年以後再進行合葬,但是他沒想到,癡心一片的張夫人會在他死後直接殉情,這行字或許是兩人合葬後臨時加上的,也可能是張夫人自己要求的,否則以張夫人在林家的地位,應該會有一篇單獨正式的墓志銘,來描述她的生平。”
“其實張夫人這麼尴尬的身份,沒有墓志銘也很正常,啞巴他們家是專門倒鬥的,萬一哪天倒到了這夫婦倆,發現這老頭還綠過自己祖宗十八代,這場面多戲劇。”瞎子津津有味地揣測道。
“什麼綠。”
我瞪着黑瞎子:“人家是自由戀愛的。”
“我隻是在替啞巴他們家換位思考,你知道的,他們家一群封建毒瘤。”
千軍萬馬也瞪他:“什麼封建毒瘤!怎麼掃射!”
劉喪撇撇嘴:“這下好了,兩邊都給你說的不開心。”
插科打诨幾句,木安摸了摸棺椁上浮着層層開花的銅鏽,跟我們說起正事:“這棺很重,是實心的,我們的力氣不夠。”
天真仰頭望了望頭頂枝繁葉茂的枝幹:“上滑輪。”
聰明我們,早就提前準備好各種預案,這豬籠草枝幹的承重力足夠,是實打實的銅鐵,完全可以用滑輪作為支撐,事半功倍。
木安心領神會,找出一套簡易的滑輪工具,要往上跳時我們才發現豬籠草的肚袋裡并沒有什麼落腳點,下來前也沒人記得在上面留繩索,
但好在我們人多,胖子讓木安踩着自己的肩膀,兩個人力量相疊,像海豹拱球一般,硬生生把木安拱了出去。
胖子揉着肩頭抱怨木安斤兩重,踩的他肉疼,天真讓他少制造體重焦慮,在場最該減肥隻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