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沒能給雞治病,嬰甯還是很有幹勁的:“那邊那隻鹿,過來。”
一隻跛腳的小鹿“呦呦”叫着,柔弱地慢慢走近。嬰甯換了一本書,沒找到有關鹿的内容,類似的隻有牛羊、驢馬等。
“應該差不多吧……”嬰甯合上書,大度地征求患者意見,“本大人不會治鹿,但是你可以假裝自己是馬或者驢子。”
“……”
“你想當馬還是驢?呃,騾子也可以。”
“……”
“不說話?那我就當驢子治了。咳。”嬰甯清了清嗓子,“‘頭宜重、少肉;耳宜相近、上豎’……不錯,是匹好驢!現在問你:你的腿是怎麼跛的啊?”
小鹿答:“回、回狐仙大人,是被您咬的。”
“……”嬰甯“啪”的一聲合上醫書,若無其事道,“呃,你可以走了。下一個。”
……
從大中午看到日薄西山,患者一隻接一隻地落荒而逃,嬰甯愣是沒開出一張藥方。
不過也有好處,至少她将地上的一堆書全翻了個遍,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嬰甯将《神農百草經》丢到一邊,和山洞裡剩下的最後一隻狸花小貓面面相觑。
畢竟是食肉動物,貓崽子不過巴掌大,就已經會沖着她炸毛龇牙、發出威脅性的低吼。嬰甯彎下腰,兩指捏着小貓的後頸皮一提:“這位小友,有沒有不舒服啊?”
貓:“哈!”
看來這個法子真不管用。嬰甯歎了口氣,将貓往衣襟裡一揣,收好一兜子醫書灰溜溜地下山了。她餓着肚子,越想越虧,都說狐狸奸邪狡詐,自己幹嘛那麼假道學,守信把獵物都放走?現在隻剩下這麼個小貓子兒,不僅不好吃,體格還不夠填牙縫的。
山中無歲月。嬰甯本身就不拘小節,直到下山見到活人,才知道已是七日過去。她并不急着回王子服家,而是先繞道村西“毛蛋”家,正碰上上回那農婦坐在家門口納鞋底。
“喲,王家妹子!”農婦很是熱情地招呼她,“這麼晚了,怎麼不回家去?”
嬰甯将貓掏出來:“孃孃,我撿了隻貓,送你。”
農婦一臉驚喜,小心翼翼地将貓接過來。小貓到她手裡反而變得很乖,趴在人腿上擡頭懵懂地張望。
嬰甯豎起兩根大拇指:“現在還小,你可以養大了再吃。”
此話一出,農婦猛地擡起頭:“啥???”
四目相對,嬰甯被盯得後背發毛:“怎……怎麼了?”
農婦像是不認識她似的上下仔細打量,過了半天語重心長道:“妹子啊,你娘家是什麼地方的?”
“本地的啊,有什麼問題嗎?”
農婦将貓舉起來:“這是貓,雪地麻!多可愛啊,可不是用來吃肉的!”
嬰甯不懂了:“雞鴨牛羊,不都是養來吃肉的嗎?”
“那不一樣,貓啊狗啊、名貴的雀鳥之類,是養來作寵物的,有感情的。”
有感情。又是有感情。嬰甯看見黃狗毛蛋正趴在院子裡呼呼大睡,雞鴨則被圈在狹窄的棚子裡,來回打着轉兒:“……雞鴨可以吃,貓狗不能吃。”
“對。”農婦此時也多少看出她的懵懂,耐心地解釋,“貓狗是有靈性的,和人一樣。牛羊雞鴨是牲口,養來就是為了賣錢、吃肉的。”
嬰甯不懂她說的“有靈性”是什麼意思。在她看來,有通靈目的牛還更靈一些。
“當然,也可能有人格外喜歡鴨子,便養來當寵物,一生不吃鴨肉。總之因為喜歡,就不忍心傷害,自然不會吃它們的肉。”
嬰甯搓了搓手。别說貓狗,有些未修出靈性的狐狸在饑餓時甚至會毫不猶豫地啃食同伴的屍體。
這專屬人類的規則如同瘟疫,輕易侵入嬰甯的意識,催生出一顆酸澀的、澎湃的新的心髒。
雖然仍對貓和鴨子之間的區别感到困惑,她還是不由自主蹲下身,湊近那隻毛茸茸的灰色小動物。
它的眼睛很圓、很淺,裡面是對一切未知的恐懼和好奇,很容易看穿。
“看,小小的多可憐。”
那顆心叫憐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