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這句話。一股無名火瞬間被點燃，嬰甯兩手握緊石鎖，大喝一聲猛地紮穩雙腿，青筋暴起——

石鎖動了，底面晃晃悠悠地翹起一個邊，眼看就要離地……

“哐。”又掉回去了。

嬰甯喘着粗氣，頭發被汗水浸濕，粘在脖子上：“少……少看不起人，等老娘、練成了……你得管我叫奶奶！”

老丁頭半陰不陽地呵呵一笑：“好啊。明日辰時正來這裡見我，過時不候。”

……

夫妻倆趕着牛車走遠了，小泥鳅也神不知鬼不覺地溜走。老丁頭背着手在門口望了一陣子，打了個哈欠轉身回屋。

“爹。”小丁站起身，忽然叫住了他。

年輕人神色複雜，猶豫道：“你不是一直想讓我子承父業嗎，為什麼那對石鎖你從未給我看過？”

老丁頭搖搖頭：“你娘胎裡帶的病氣，從小身體就弱。我隻望你跟着我做活能輕松些，不必練那些。”

“可你知道我志不在此。”小丁暗暗捏緊雙拳，鼓起勇氣，“我不怕苦，我是不想隻做個鄉野獸醫！爹，既然你也從沒打算傾囊相授，不如放我走吧。”

他以為父親又會暴跳如雷，誰知這回老丁頭隻是深深看他一眼，終于颔首道：“若你真想好了，我不再攔。”

語罷，老丁頭掩上房門，獨留小丁一人在院中發懵。

……就這麼同意了？

雖然不知自己這長長的一覺裡發生了什麼，一時天降狂喜，小丁難免反應不過來。過了老半天，他才高舉雙拳，在院子裡上蹿下跳地傻樂起來。

老丁頭躺在床上，聽着房門外兒子歡呼雀躍的聲音，翻了個身，不知自己是否做了對的決定。

……

翌日天不亮，老丁頭被痛醒了。倒春寒裡，寒氣直往腰腿鑽，他低聲“哎呦”了半天，緩緩爬起來，打算生個火來烤一烤。

兒子在睡夢中撓了撓肚皮——也不知道他昨日睡了一整天，如今怎麼還睡得着的。老丁頭給他掖好被子，打開房門，院子裡赫然蹲着一大一小兩個丫頭，頭碰頭在地上認真地畫烏龜。

嬰甯早聽見了動靜，頭也不擡：“師父，早啊。”

小泥鳅則怯怯地看了他一眼，迅速收回視線。

“……把她帶來做什麼。”老丁頭感覺自己的頭也痛起來了，“我隻答應了教你一個人。”

嬰甯得意洋洋：“不用你教，她是我的徒弟。”

老丁頭怒了：“死丫頭，你不要得寸進尺！”

嬰甯把手裡的小木棍一摔，理直氣壯地和他吵起來。小泥鳅默默挪遠了些，換了一塊平整的土畫畫。

——昨夜嬰甯回到家，興奮得一宿睡不着。她盼啊盼，天死活不亮，幹脆爬起來洗刷幹淨，早早出門去丁家等着。

誰知剛推開院門，就看見一個小腦袋“刷”地從牆角縮回去。是那個金色眼睛的小孩。

嬰甯大喜過望，輕手輕腳地摸過去，一把将小泥鳅揪了出來：“差點把你給忘了！幸虧你自己送上門來。”

小泥鳅兩腳縮起來團成一團，瑟瑟發抖。

“我知道你能看出我的真身。”嬰甯将她放在地上，叉着腰上下打量，“抖什麼，你是幹這行的，還沒見過狐妖嗎？”

小泥鳅嘴唇動了動。嬰甯聽不清，豎起耳朵湊上去，才聽見她嗫嚅道：“沒見過。婆婆不是真的巫婆，我們是騙子。”

嬰甯眯起眼，抱臂思忖了片刻。小泥鳅幾乎能看到她的狐狸尾巴在身後狡詐地甩來甩去。

嬰甯越想越覺得天助我也：先前那白衣女子的事還沒有定論，若有這天生靈目的孩子在身邊，豈不是手到擒來？

“小孩，你住哪兒？”

小泥鳅答道：“山、山腳下。”

“那也太偏了。”嬰甯眼珠一轉，“不如這樣，你收拾東西上我家來住，幫我幹點活就行。”

小泥鳅：“不、不要。”

嬰甯：“這你都不願意？包吃的。”

小泥鳅不住地搖頭。嬰甯搞不懂了：“那你來找我做什麼？”

搖得更用力了。小泥鳅輕聲道：“和、和你一起的那個哥哥，身上有很重的死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