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前一晚孫家孩子怪異的舉動,王子服不禁打了個寒噤:“那孩子一直喊着‘娘親保佑’,莫不是那典妻的冤魂回來索命了?”
嬰甯問:“你見到的那個女鬼長什麼樣子?”
王子服回憶了一下:“瓜子臉、細眼睛,看着年紀很輕,十六七歲的樣子。”
“那絕不是一個人,”嬰甯咬着筷子頭,吐字含混,“孫家那個死的時候快有三十了。”
況且“保佑”一詞背後隐含的情緒絕非恐懼或厭惡,而是某種虔誠的依賴。
那小孩不像小泥鳅有通靈的雙眼,也沒有中邪的征兆。這副言行,必定是家裡大人教過。
嬰甯漸漸地吃不下去了,眉頭越鎖越緊:“……如果典來的妻子死了,應該葬在哪一家?”
王子服一愣:“我不知道啊,我沒典過。”
……
孫家的院門敞開着,那傻小孩正蹲在地上抓螞蟻玩。
嬰甯領着王子服來到他家門口,走過去拍掉那小孩的手:“螞蟻在喊疼呢,你聽不到嗎?”
小孩擡起頭,一臉的口水。
王子服低聲問:“你連螞蟻說話都能聽懂啊?”
嬰甯也遮着嘴偷偷答道:“聽不懂。但蟲子也有成精的,我見過。”
這時孫母正刷完了碗筷出來,看見嬰甯便臉色一黑,抄起一旁的笤帚迎上來:“你還來做什麼?滾!”
眼看着笤帚要扇到王子服臉上,卻被嬰甯牢牢接住。孫母用力想搶回來,卻紋絲不動。嬰甯背着一隻手,高深莫測道:“急什麼。沒有我,你兒子能救得回來?”
孫母被噎了一句,自知理虧,将笤帚一扔:“我家和你沒什麼好說的。”
正好。嬰甯聳聳肩,無所謂地沖身後一指:“我不和你說,你和他說就行。”
王子服從她身後一步向前,努力闆起臉:“聽說你家幾年前曾典了鄰村婦人回家生子,你可知典雇妻女與買賣生人同罪?我乃縣中學府的廪生,若我遞狀紙上去,你與孫大少說要杖責五十!”
孫母不懂律法,被唬得兩腳發軟:“秀……秀才老爺,小人不知啊!”
嬰甯見她吓得恨不得給王子服磕兩個頭,立刻乘勝追擊:“再加上毒殺人命,還要下獄、殺頭、千刀萬剮!”
“咳咳。”王子服裝模作樣地打斷她,“那倒不至于,縣老爺自有決斷,要麼杖責一百,終身流放;要麼也是絞死,留得一條全屍。”
孫母“撲通”一聲跪了下來,淚水奪眶而出,流進她臉上刀刻般的皺痕:“這,這……小人愚鈍,實在不知會觸犯律法啊!我……我老太婆賤命一條,要殺就殺我吧,求你們千萬放過我兒子啊!”
嬰甯見她涕泗橫流、不住地扇着自己嘴巴子,心底又和上次一樣泛起說不清道不明的怪異感覺。
這種感覺讓她很不舒服。
她上前一步,死死鉗住孫母的手腕:“我們今天來也不是要你的命,不過讓你知道厲害,把該交代的都交代了,别耍花招。”
“我不耍花招,我一定不……”孫母一改先前潑辣蠻橫的樣子,身子軟倒,歪倒在一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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嬰甯甩開她的手,心裡卻并沒有解氣的感覺。
這時屋裡傳來東西倒地的聲音。孫大站在房門口,大喝一聲:“什麼東西,敢在我家裡欺負我娘?!”
孫大是個莊稼漢子,恢複得明顯比王子服要快,這會兒已經背着農具準備出去幹活了。
兩人對視一眼,故技重施。王子服:“聽說你家幾年前曾典了鄰村婦人……”
一盞茶的工夫,孫大直挺挺地跪在他娘身邊,不住地磕頭:“小人知錯、小人知錯!”
這回王子服實在是有點不好意思了,忍不住連連往後退去。嬰甯怕他露怯,一閃身将他擋在背後:“昨日你兒子餓得厲害,上我家來讨飯吃。我家擺了幾根香燭,他見了便拜,嘴裡還念叨着要他娘親保佑。你可知這是為何?”
孫大眼神躲閃,握緊雙拳:“小孩子不懂事,興許是看朋友這麼玩,就學着……”
“你放屁!”嬰甯大喝一聲,猛地揪住孫大衣領,“你家孩子天生愚笨,哪來的朋友?分明是你帶他去他生母墳前祭拜過!”
孫母一聽,忍不住将她兒子推倒在地:“我早說了不許再去,就是你把她的晦氣給帶回家了,還害得小寶變成這個樣子!”
孫大一言不發,隐忍着緩緩爬起來。
嬰甯冷笑道:“你害人性命,不會以為燒點香火紙錢就能贖罪了吧。”
“不是……”孫大嗫嚅着開了口,額上細細密密的汗結成水滴,“吧嗒吧嗒”砸在地上,“我知道我對不起她,我隻是想帶着兒子讓她看一眼,好讓她在地底下也高興高興。”
是可忍熟不可忍。
嬰甯憋了一肚子的火,猛地擡腳踹在孫大胸口:“閉嘴。那女子死後葬在哪裡了,立刻帶我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