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十八備齊銀錢和馬匹,急匆匆地向外趕去。
剛走到門口,他餘光敏銳地捕捉到一道火紅色影子從屋檐略過。一擡眼,正門上方赫然一隻身形詭谲多的赤狐,回身望了他一眼。
李十八隻覺後背發涼、汗毛倒豎。還未來得及恐懼,隻見赤狐高高越過檐頂,身影消失的瞬間,電閃雷鳴。
他大着膽子追出去,門外卻空無一物,哪裡還有狐仙的蹤影。
“竟然是真的……”李十八低頭望向懷中的神牌,喃喃着倒退兩步,連忙翻身上馬,朝定林寺的方向疾馳而去。
——而他忽略的拐角處,一隻赤狐狼狽地仰躺在地上,四腳朝天、眼冒金星,一身毛尖兒都被雷劈得焦糊。
“輕輕劈一下不行嗎,這麼較真兒幹什麼……”
驚雷過後,必有急雨。嬰甯隻覺得被劈壞了腦袋,有些昏昏沉沉的,上下眼皮子黏得慌。可事情還沒結束,她不敢懈怠,用盡全身力氣翻過來,四腳蹬地,卻怎麼也站不起來。
終于有大顆的雨點吧嗒吧嗒砸在鼻尖上,嬰甯終于清醒了些,下巴頂着地面,一點一點蹭着站起來,氣管裡發出尖銳的唧唧聲。
雨幕迅速朦胧起來,赤狐在細密的雨中搖搖晃晃地走了幾步,又甩甩腦袋,腳步一點點恢複平穩。
她意識越來越清晰,後腿壓傷口的帕子被染得鮮紅,跑得卻依舊飛快、敏捷。
再快一點、再快一點!
……
李十八抵達時,雨終于停了,天邊已經泛起微白。
大寺巍峨屹立在山腳,拴馬拾階而上,正聽見晨鐘悠悠,震徹山林。
山門前正有一位僧人,執帚掃階。李十八氣喘籲籲地走上前去,雙手合十亂七八糟地念:“阿彌陀佛,小師父好。”
僧人轉過身,一張年輕圓潤的臉上滿是慈愛:“阿彌陀佛。施主身披殺業,請留步于此。”
李十八一個急刹,雙腳像粘住了似的牢牢釘在原地,差點摔個跟頭。他老老實實地将神位掏出來,用衣袖擦了擦,雙手遞給那僧人:“在下……”
“貧僧知曉。”
他剛開口,便被僧人打斷。一擡頭,對方一臉的洞悉世事,神秘莫測:“将這胡仙交與貧僧即可。”
李十八有些搞不清楚狀況:“我是想找方丈……”
“方丈知曉。”
“呃,這是怎麼……”
“佛祖也知曉。”雖然數度打斷他的話,但僧人依然笑眯眯的,“佛祖知曉了,我等自然得谕。”
僧人幹脆直接伸手搶過神牌,幽幽地念了一聲佛号,做了個“送客”的手勢。
李十八見狀,隻得将香火錢一并交給那僧人,深深鞠了一躬,帶着敬畏退下去。
遠遠地,他回頭望向那神秘的掃地僧。
對方一動不動,仍是一邊笑一邊盯着自己,好像一尊石像。
李十八被盯得發虛,連忙跨上馬背,揚鞭而去。
“……呼。”見他走遠,僧人終于松了口氣,整個人像漏了氣那樣塌下去。再一看,地上連件僧袍都不剩下,隻餘一隻紅毛黑腳的小狐狸。
狐狸雙耳一動,聽見廟宇裡真正的僧侶靠近,連忙叼起那神位,一躍鑽進山門邊的樹叢裡。灌木搖晃,很快便歸于沉寂。
吱呀——
山門緩緩開,提掃帚的小和尚打着哈欠走出來,看見地上已被掃成一堆一堆的落葉,不由得一愣。
小和尚左顧右盼,撓了撓光潔的頭頂。
……
“多謝神仙救命之恩!”
秋兒“撲通”一聲跪在草地上,沖嬰甯不住地磕頭。她身上歪歪斜斜地披着絲袍,正是李三貴用來裹那“神牌”的那一件。
朝陽好不容易有點破雲而出的意思,被她磕得立刻又縮了回去。嬰甯連忙咬着她的衣袖,叫她不許再拜:“别别别,意思意思就行了。”
開玩笑,她可不想再被雷劈一回了!
秋兒揚起臉,看見嬰甯腿彎處的傷,又是一陣揪心:“為了救我,害您受這麼重的傷,我、我不值得的。”
嬰甯立刻蹬直後腿,在她面前展示了一圈:“不嚴重,一點也不嚴重!”
原本倒還好,這麼一蹬,好不容易止住血的傷口又被撕裂,她不由得龇牙咧嘴,疼得原地跳腳。
體型差距太明顯,她怎麼可能跑得過馬匹。實際上嬰甯隻跑了一小段路就意識到追不上,還是立刻将呼呼大睡的土地公從地裡刨出來,踩着他的腦袋縮地千裡而來的。
将秋兒變成神牌藏在床下,再由李三貴親自叫人帶出來交到自己手上,明目張膽,萬無一失。
秋兒見她吃痛,又是一副要哭不哭的表情。嬰甯這幾天裡實在是看了太多的眼淚,連忙人立而起,前爪按在她臉頰上:“不許哭!”
秋兒眨眨眼,努力将淚水憋了回去。
“這就對了。”嬰甯咧開嘴笑了,将爪墊搭在她手心裡,“嘭”的一聲變出幾張契紙,上面寫着同一個陌生的名字,“到了新地方,你就說是紅梅村吳氏的家仆,任誰回來查都是在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