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
嬰甯展翅在空中翻騰幾周,發出歡快的啾啾聲。琵琶仙的房間裡走幾步就得轉身,她覺得自己四肢都要粘住了。果真是天大地大,自由最大。
漫無目的地飛了一陣子,嬰甯驚覺自己已經飛回了縣城上空。或許是剛過晚飯時,街上行人漸漸多了起來,街邊的燈籠也星星點點亮起來,正是她最喜歡的景象。
嬰甯内心天人交戰——她應該回去保護琵琶仙的,但餡餅攤子的香氣飄出來,狡詐地鑽進鼻腔肺管。
她能怎麼辦,她也不想的。
小麻雀啁啾着,腦袋朝下,一頭紮進陰暗的小巷。
片刻後,橘色衣裙的少女施施然走出來,腳步随着丁零當啷的聲響——是錢袋子的聲音。
雖然夜市的誘惑很難抵禦,嬰甯卻還記得琵琶仙的事。她不敢多逛,隻直奔自己最愛的那家攤子,買了好幾個牛肉大餡餅,決定蹲在河邊上吃完就回。
——還能給琵琶仙也帶幾個熱乎的嘗嘗鮮。
天色終于徹底暗了下來,夜風也帶上了絲絲涼意。嬰甯望着河水柔潤富有節奏的波紋,隻覺得無比舒坦,連思緒都清楚了不少。
這幾日她一直在想一個問題。
春兒、秋兒乃至琵琶仙都是毋庸置疑的受害者。而将她們戕害至此的,究竟是李三貴,還是李夫人?
秋兒說過,李夫人“無畏無德”。在她的描述中,李夫人也确實是舉着刀子的那個人。
原先她認為,這些爛事全都是由李三貴而起,這是闆上釘釘的。若不是他貪色無恥,李夫人也沒有理由為難那些無辜的女孩子。
可她如今意識到,李三貴之所以選擇這些幼小柔弱、無力反抗的女孩子也正是因為李夫人從前對他的壓迫。于是事情好像微妙地變了味,就像餡餅變得皮不是皮、餡不是餡,全都揉到一起去了。
下看結果,的确是李夫人;上看根源,似乎也是李夫人。難道她真的站錯了邊,是在助纣為虐嗎?
嬰甯呆呆地瞪着手裡的餡餅。缺斤少兩,咬了好幾口還沒看到餡兒呢。
她突然有些生氣,想回去找攤主理論,又怕搞得兩邊難看,人家再不賣給她了。
——喜歡一樣東西大概就是如此吧,吃了啞巴虧也不敢發作,隻怕失去。
說起來,琵琶仙是喜歡李十八的吧?
嬰甯的思維好像炸米花那樣亂七八糟地跳來跳去,忽然想到這裡,忽然覺得有些倒胃口。站在動物的立場上審視李十八其人,除了四肢發達一些,大概也沒什麼優點了。
琵琶仙好歹閱人無數了,怎麼就看上他了?
嬰甯歎了口氣,餡餅也不想吃了,拍拍屁股站起來,準備回程。
“——你可别跟别人亂說,要惹麻煩的!”
剛站起身,另一邊兩個仆役打扮的婦人的交談忽然引起了嬰甯的注意。
“真的假的?”
“我還能騙你不成!夫人什麼樣你還不清楚?秋兒活不見人死不見屍,肯定是又被賣到……那種地方去了!”
嬰甯聽見秋兒的名字,連忙上前問道:“兩位姐姐,你們說的可是李氏失蹤的那個婢女?”
兩人似乎并沒有見過嬰甯,兩廂對了下視線,警惕地壓低聲音:“你是什麼人?”
“我……咳,李十八李護院知道嗎?我是他,呃……”嬰甯一時間隻能搬出自己唯一知道的名字,胡亂編了幾句,又想起琵琶仙說過他們是從别處被賣到李宅的,便大言不慚道,“我是他原先主家的人,也算是熟識吧。”
兩個婦人又對視了一眼,神色出乎意料地變得尴尬了起來。
嬰甯還沒琢磨清楚這表情是什麼意思,對方接下來話卻如同一記驚雷讓她直接傻在了當場:“原來是夫人的娘家人!姑娘别生氣,我們就是嘴長,絕沒有說夫人不好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