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她的責任。
她還自以為有多大的本領,蔑視一切顧慮與規則,如今卻站在這裡,束手無策。
所有人都在喊,卻蓋不過火焰呼嘯的巨響。
夜空如洗,沒有一絲烏雲。
……
李宅。
李夫人坐在床邊,望着江氏忙裡忙外。
“夫人,天晚了。”江氏吹了燈,輕輕地走到床邊跪下來,拍拍李夫人的膝蓋。
李夫人卻不為所動:“他去了嗎?”
“……嗯。”江氏試圖将這件事輕巧地揭過去,“快睡吧,自己的身體最要緊。”
李夫人沉默着,忽然低低地笑起來。
床邊唯一的燭火黯淡,投在她有些蒼老松弛的脖子上。那裡有一圈鮮紅的壓痕,有幾處已經泛起青紫。
“替我回一趟娘家,在我父親靈前賠罪。”李夫人捧起江氏的臉,眼眸在黑暗中亮得詭異,“就說女兒不孝,一定要與李三貴這個畜生合理,讓父親蒙羞了。”
江氏一怔,扶住她的手:“現在嗎?可是……”
“我沒有别的可信之人。”李夫人打斷了她,語氣有些柔軟,“阿江,我隻有你了。”
江氏聞言,對着李夫人深深一拜,迅速地起身。
她想着快去快回,甚至沒來得及再多看對方一眼。
咯吱——
房門被輕輕掩上,李夫人一動不動地孤坐良久。
她擡起手輕撫自己頸上的淤傷,喃喃道:“賤人。”
……
白日裡李三貴和夫人鬧過一遭。好容易消停了,下人都縮在屋裡,沒人敢露面找晦氣。
加上夜色漸深,院裡十分冷清,隻有野貓跳上院牆,叫着過了季的春。
一扇無人把守的角門忽然被緩緩推開,因為長久未動過,發出刺耳的噪響。
有道人影從門縫中飛快地閃進來,又将門輕輕推了回去。
來人摘下帷帽,赫然是本應葬身火海的琵琶仙。
她四下打量着院内的構造——雖然已過了數年,這院子裡的一草一木她卻絲毫不可能忘記。
琵琶仙貼着牆根,憑記憶靠近李夫人的卧房。屋裡很暗,沒有一點燭火。
她貼在門闆上聽了一會兒——很靜很靜,一絲鼾聲都沒有。
謹慎起見,琵琶仙還是先戳破窗紙,眯起眼往裡窺探。外間空空如也,連個值夜的下人也沒有。
琵琶仙皺起眉,想到李夫人身邊那個陪嫁的心腹。難不成她已經落魄到這個地步,連最親信的江氏都離心了?
也是活該。琵琶仙無聲冷笑,扶住門框,極緩慢地推開房門,沒有發出任何聲響。
進屋後,琵琶仙立刻聞到了一股腐朽的氣味。
那是一種十分不詳的味道,她當年在雛妓館裡被關緊閉時,也曾在封閉肮髒的柴房裡聞到過。
想到這裡,琵琶仙臉上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從發間抽出一支銀質發簪。
隻要繞過面前的屏風,李夫人的卧榻便近在眼前。
心跳如擂鼓,琵琶仙閉了閉眼,一時竟不知是緊張多一些、還是狂喜多一些。
還有五步。
她的噩夢、她的怒與恨就在這五步之外。
三步。
兩步。
一步。
——叮。
發簪脫手,掉落在地面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琵琶仙幾乎忘記了呼吸,她緩緩擡起頭,渾身忽然開始顫抖。
一雙繡花鞋靜靜地懸在紗幔之後。雖然有些陳舊,卻不難看出當年的華貴精美。
房間裡沒有一絲風。
紗幔像屍體一樣無力,低垂在床邊。李夫人歪着腦袋,由一根綢帶吊着脖子挂在床架上。
琵琶仙對上她空洞的雙眼,腦袋嗡嗡地發昏。
就算是死了,這個女人依然居高臨下。
“——啊!!!!!!!!!!!”
凄厲可怖的尖叫聲忽然響起來,驚飛院中歇腳的鴉雀。
不行、不可能、不允許。
你怎麼敢這樣就死了,這麼輕巧、這麼簡單。
琵琶仙望着自己顫抖的雙手,掌心空空如也,連一絲鮮血都沒有。
賤人!賤人!賤人!賤人!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