嬰甯卻忽然用力踢了一腳溪石,水花四濺,澆不熄心底幽暗的火。
……
牛車抵達城門口時,時間還早。
王子服向身後很遙遠的地方張望——果不其然,嬰甯沒跟上來。
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半道上決定放棄,回家去了。
這麼想着,王子服卻依然無法放下心。他畢竟了解嬰甯,覺得她一路倔到底的概率更大些,一路從城門口憂心到了學宮。
就連午膳他都覺得沒滋味,心裡總不受控制地想到嬰甯從馬上摔下來受傷、躺在荒郊野地裡呼救無門的畫面。
應當不至于這麼嚴重吧……
同窗看出他心神不甯,還以為他是還在為李三貴的事發愁,便寬慰他道:“李家的事情都查清楚了,與那李老爺并無幹系。再說也沒人提過你與他家的幹系不是?别自己吓自己。”
王子服苦笑:“兄長誤會了。”
他将早晨發生的事大緻複述了一遍,沒想到同窗聽了竟啧啧稱奇:“賢弟啊,這就是你的不對了。”
“女人是什麼,是用來呵護的!”同窗雙手捧在心口,做了個誇張的托舉動作,“她說不要幫忙,你就真不幫忙了?”
這倒是出乎王子服的意料。他來了點興趣,好奇地請教:“怎麼說?”
“聽你的描述,弟妹應該是個急性子,很有主見,但見識又不多,是不是?”
王子服連忙點點頭。
“這就對了。這種女子最是口是心非,她明明搞不定,卻羞于和你開口;最後弄得一團糟,她又生你的氣。”同窗十分胸有成竹,沖王子服勾勾手,“聽我的準沒錯。你回去見了她,就如此這般……”
王子服認真聽來,頻頻驚呼,醍醐灌頂,受教頗多。
聽君一席話,勝成十年婚。下學時,王子服心裡已然做好了把嬰甯哄得冒泡兒的準備,鬥志昂揚地和同窗一道走出縣學大門。
“——哥哥!”
兩人聽了這聲,腳步齊齊一頓。
嬰甯牽着馬站在門口,正一臉樂呵呵地沖王子服擺手呢。
王子服和同窗對視一眼,連忙迎上去:“你怎麼來了?摔了沒有?”
聞言嬰甯張開雙手,在他面前轉了個圈兒:“喏,好着呢。”
王子服的同窗見狀,抖了抖衣袍也跟上來,上上下下地将嬰甯打量了一遍,笑而不語。
那打量的視線讓嬰甯莫名有些不舒服,所以她隻是笑眯眯地忽視了對方,反手抱住王子服的手臂:“我在野地裡跑了一上午的馬呢,現在騎得可好了——來,我帶你跑一圈!”
王子服立刻心道不妙。果然,下一刻嬰甯撸起袖管,當着縣學門前許多同窗的面便鉗住王子服的腰,不太費勁地一托——
他還沒來得及叫停,整個人已經輕飄飄地飛起來,穩穩落在馬背上。
嬰甯也翻上馬背,緊貼着坐在他身後:“高不高,爽不爽?”
王子服勉力抑制住驚叫的欲望,死死抓住馬鞍,臉色發白:“高、高,先等一會兒……”
“什麼?先跑一會兒?”嬰甯沒聽清,大聲反問,“行啊,駕!”
馬匹迅速反應,彈射向前。王子服終于忍不住大叫出聲,顧不上丢臉,隻閉着眼睛用力向嬰甯的懷裡靠。
好幾個學生站在門口,無言地目送着馬屁股漸漸遠去。
那出馊主意的同窗甩開折扇,喃喃道:“可憐斯文,奈何悍婦啊……”
……
棗紅馬在護城河邊停下腳,王子服終于找回了一點魂魄。
他用力拍着嬰甯的手臂,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嬰甯終于發現他的異樣,連忙跳下馬,将他也扶下地:“你說你,怕成這樣還非要跑!”
王子服擺擺手,沒力氣和她掰扯。
“你……你真會騎了?”王子服撫了撫胸口,心有餘悸,“千萬别逞強,摔下來很危險的。”
嬰甯嘿嘿一笑,偷偷隐瞞了自己中途兩度摔下馬背,跌得眼冒金星的事。
她牽着王子服的手,遙遙指向白梅村的方向:“你看,坐牛車過來一趟就要一個多時辰,若是跑馬,能省下一多半的時間呢!”
“我和師父商量過了,合夥做生意,三七分成。”嬰甯望向王子服,明明奔波了一整天,卻絲毫不見倦意,“往日城裡人要請獸醫,都得跑這麼遠的路去村子裡找師父。我以後日日都在城裡支個攤子,若有我解決不了的大病,就說請師父出山,另收多的錢。”
王子服聽了,心下有些拿不準:“這樣行嗎?丁老在村子裡也不收幾個錢,萬一讓顧客知道了……”
“就是要讓他們知道。”嬰甯笑得有些狡黠,“人家安貧樂道,氣節高着呢。不多打點些,可請不到歸隐山村的老神仙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