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一瞧,看一看。”
嬰甯蹲在小河邊上,和過路人對上眼神,露出個市儈的微笑。
這是她蹲守攤位的第三天下午。
長久得不到回應,她早已沒有了一開始的熱情四射。見路人沒有駐足,嬰甯歎了口氣,膝支肘手支臉,繼續開始無止境的發呆。
她的盤算在方向上沒有大的謬誤,隻不過她估錯了一點——城裡人不像村子裡那樣,家家戶戶都養牲畜家禽。
養些貓兒狗兒當寵物的人家倒是有,一方面是數量稀少,而其中大多人都是随便養來逗趣兒的,病了痛了便喂點米湯,抗得過算過,若抗不過也就罷了。
又有誰會為了阿貓阿狗專門花錢請大夫來看呢?
嬰甯又想起了某個人。
她連忙甩甩頭,試圖将不愉快的念頭甩出去,隻留下清晰的脈絡。
恰好一陣微風經過,卷起嬰甯身後的長旌,結結實實地拍在她臉上。
嬰甯郁悶地将那塊破布扯下來。長旌是王子服的墨寶,白底黑字,上書“治貓病狗病牛馬豬羊不适不服”,下面被她精心剪成流蘇狀。
如今看來,的确是略顯埋汰。
嬰甯隻好起身,将剪壞的部分削去,又将“貓病狗病”四字窩進去,拔了根頭發粗糙地縫了一道。
現在旗子上隻剩下“治牛馬豬羊不适不服”,看起來卻更埋汰了。
“……”嬰甯叉着腰端詳着自己的勞動成果,想到王子服說的“越描越黑”。
要是所有人都像蘇姨那樣就好了!嬰甯心下長歎,想着幹脆收攤回去,等重新做一道旗子再擺出來。
站在這麼一副旗子跟前,實在丢份兒。
嬰甯正準備将旗子摘下來灰溜溜地撤退,卻聽身後有人喊:“小妹,你賣的什麼東西?”
她連忙回過頭,見一個老太太正眯着眼睛研究那旗子,手指在空中點了幾下,也不知看清了沒有。
“婆婆,我不是賣東西的!”嬰甯立刻來了勁頭,将自己的業務範疇誇大了介紹一遍。
原來婆婆隻認識“牛馬豬羊不”五個字,還以為她是賣肉的,這才來打聽。她聽嬰甯東拉西扯了好半天,大概是不好意思讓她白費口舌,便問:“我家裡有匹老馬,腳跛了幾年了,能治嗎?”
嬰甯一聽,雙眼霎時間亮了起來:“說不好,但我可以看看。治得好再說,治不好不要錢!”
……
老太家住在一處狹窄卻幹淨的小巷中,從懷裡掏出一串鑰匙,用根棉線拴在褲腰帶上。
嬰甯替對方提着菜籃,好奇地擡頭,打量巷子上方一條規整瓦藍的天空。
她等了老半天,卻聽見鑰匙還在咔咔地響,一望過去才發現老太正彎着腰眯着眼,顫着手将鑰匙往鎖孔裡捅。
鑰匙反複換了一把又一把,死活找不到正确的那一把。
嬰甯在一邊看着,全身都跟着使勁——“咔哒”一聲,鑰匙終于捅進鎖眼,兩人均是長舒了一口氣。
“多謝你啊。”老太太走起來微微躬着背,步子很小,臉上卻笑眯眯的。嬰甯自己舀了一碗水喝,迅速掃視着院中陳設。
地方倒是挺寬敞,隻不過牆根下都堆滿了各色廢舊物品,嬰甯甚至看見一隻碩大的老鼠在木架子裡上蹿下跳,發出細微的啃齧聲。
她正四處張望着,老太太卻已經招呼她進屋坐下,還顫顫巍巍地擺出一對茶碗,轉身在爐上燒起了熱水。
“婆婆,你家的馬養得不錯呀。”嬰甯在空氣中仔細嗅了嗅,“沒什麼味道。”
老太聽了又是笑:“這後面地方大着呢,人的鼻子可聞不見。”
狐狸鼻子豈是人鼻子能比的?嬰甯有些驕傲地挑挑眉:“我鼻子可好使了。我都聞不出,說明是真沒味兒。”
誰知老太卻是動作一頓,回頭沒頭沒尾地問了句:“真的?”
說完,不知從哪裡摸出茶罐,捏了一把丢進碗底。
“嘿嘿,其實我也是個半路出家的,要說醫術高明還得看我師父呢。”嬰甯晃着腿,還不忘照計劃連着老丁頭一起推銷,“隻不過他老人家不像我,平日裡就在村子裡幫幫鄉親們的忙,連錢都不怎麼收。我叫他上城裡來賺大錢,他還不樂意呢。”
“是是,好好。”老太附和着,很快沖了茶水端給她喝,“喝吧,喝完坐一會兒,我再帶你去看馬。”
嬰甯一聽便來了勁,也顧不上水燙,迅速仰頭将茶水一飲而盡,亮了亮碗底便起身:“走吧!”
她還等着對方帶路,誰知老太太隻站在原地盯着她,好像在等待什麼。
嬰甯摸了摸臉,露出個有些不解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