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妻子小心翼翼地幫她澆着水,問道:“這樣就行了嗎?”
“行了。觀察半個月,我的建議是别硬配了,不然還會感染。”嬰甯低頭嗅了嗅左手,總覺得洗不幹淨。
“什麼?那我們請你來幹什麼的。”那丈夫卻不樂意了,快步走過來質問道,“不能懷,那我們明年怎麼辦?”
嬰甯強忍住幹嘔的欲望,耐心道:“現在若是強行配種,别說能不能懷了,你家這匹馬還有沒有得活都兩說。它連續帶駒,身體損耗已經非常嚴重了。要我說先前懷的那一胎,也是因為這個才保不住的。”
丈夫有些憤怒,卻不知如何反駁,隻能蹲在地上用力拽自己的頭發,過了一會兒才道:“那我們能怎麼辦?朝廷既然要了,我們給不出去,隻能等死。”
聽起來,這是一個無解的問題。嬰甯也不知如何作答,隻是默默地看了男人一會兒,起身請辭。
妻子将她送到門外,付過報酬,又拉着她的手低聲道:“今日真的是辛苦姑娘了。我男人是個急脾氣,多有冒犯。”
“嗯。”嬰甯牽起小泥鳅的手,想了想再次提醒道,“倒不是我想指手劃腳,隻是這事急不得,即便懷上了也很容易流掉。最好還是再過上幾個月,今年天氣不熱,到七月份也來得及的。”
那女子連聲稱是,又塞了些自家烙的糖餅子才放兩人走。
而嬰甯如今實在是沒胃口吃東西,糖餅便全進了小泥鳅的肚皮。
小泥鳅眨巴着兩顆水汪汪的金色的大眼睛:“到底是什麼病,我為什麼不能看?”
“……”嬰甯用右手摸了摸她的臉蛋,“你不會想知道的。”
“我想知道!”小泥鳅覺得自己被看扁了,揪着嬰甯的衣服追問,“告訴我嘛。”
于是嬰甯沉默半晌,向她伸出左手,小泥鳅不明就裡地牽住了。
她簡要的說了句什麼,眼見着小泥鳅的臉色越來越難看,想抽回手,卻拗不過這雙天天扛石鎖的爪子。
“你知道我用的哪隻手嗎,”嬰甯忽然樂呵呵地笑了一下,“哈哈。”
小泥鳅終于被徹底擊潰,用力猛甩嬰甯的手:“啊!!!!!!!!”
——這下好了,糖餅子全進了棗紅馬的肚子裡。
……
小孩兒嗓子眼淺,說什麼也不肯再騎馬了,怕再颠兩下真的要吐在大街上。
“别那麼當回事兒嘛,”将别人拖下水後,嬰甯反而好受了許多,渾身散發出一種五蘊皆空的慈祥,“我都洗過啦,不信你聞。”
小泥鳅又是尖叫一聲,繞着棗紅馬跑了一圈,躲避那隻魔爪。
嬰甯正傻笑着,忽然瞥到了什麼東西,登時像翻書似的垮下臉來,揪着小泥鳅的後領示意她快些走。
而小泥鳅好奇地扭頭一看——
路邊買布的攤子邊上正站着個年輕人,試圖将身形隐匿在成堆的布匹之後。見兩人看過來,年輕人悻悻地走出來,露出個很呆的表情,赫然是已有好幾日不着家的王子服。
小泥鳅連忙掙脫了,像尋找救命稻草那樣沖向王子服,緊緊拽住他袍角。
“哎?”嬰甯一挑眉,沒想到小泥鳅這麼容易就換了展現,“什麼意思,你跟他走呗?”
“嬰甯……”王子服憋了半天,隻弱弱地漏了這麼兩個字出來。
氣氛一時間凝滞,小泥鳅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忽然跑過去用兩根手指拈起嬰甯的左手,将她帶到路邊。
她另一手抓起王子服的手腕,像捏泥巴似地将兩人的手握在一起,嚴肅地繃起小臉:“一笑泯恩仇,家和萬事興。”
“……”嬰甯聽了隻剩無語,“誰教你的?”
還能是誰。她想松開手,卻被王子服緊緊地反握住。後者似乎有些緊張,眼神閃躲,白玉般的鼻梁上蒸出微微汗氣。
“我想着天氣熱了,買匹漂亮的布料給你做新衣服來着。”王子服兩頰泛紅,另一手也握上來,緊緊攥着嬰甯不放,“正好你來了,挑一挑吧。”
“你給我買?花的不還是我賺的錢。”嬰甯立刻出言譏諷,王子服果然露出了個被刺傷的難堪神情,手心也沁出濕汗來。
這副樣子看着實在惹人憐愛。嬰甯本想告訴他這隻手半個時辰之前經曆了什麼,看着看着卻打消了念頭。
罷了,誰會跟這麼一張臉過不去呢。
她“哼”了一聲,另一隻手随意翻動着攤子上的布匹。
“老闆,有沒有月白、天青之類俊俏些的料子?”嬰甯沖王子服的方向揚了揚下巴,神情有些倨傲,“挑一匹他穿着好看的,貴些都沒關系。”
時來運轉,終究不是她發着脾氣卻無地自處,隻能離家出走縮在小山洞裡的時候了,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