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個古惑仔,九個是衰仔。
生者有必要為死者贖罪,阿薇便隻能力所能及的找市政的關系,把那些逝去的人安葬。
城寨暫時易主,易的隻是表象。寨民心裡還是在等着什麼時候能再次卷起一次龍卷風的。
信一不在,龍卷風不在,阿薇總得撐起來。
有些店鋪被王九逼着關門,有些被改造成罪惡天堂,但還是有些普通的居民,阿薇盡可能的走龍卷風走過的路,做信一做過的事,都是些力所能及的小事,修修水管修修電線,做做人文關懷,王九對此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王九現在徹底的瘋狂了,他不留底線的賺錢,做壞事,把大老闆做過的孽加倍在城寨發揚光大,像是在朝所有人證明他的牛逼,卻從來沒考慮過自己空蕩蕩的内心真正想要的是什麼。
阿薇想念龍卷風,在她的記憶裡,最開始見到龍卷風的時候還要九十度的擡頭,不知不覺間再看龍卷風就隻需要輕輕的擡頭。
但在阿薇的心裡,龍卷風永遠是那樣的高大。
王九這段日子對阿薇做過的最過分的事,也就是那次咬了她的鼻子,别的什麼都沒做。他好像每天隻要看到阿薇就行,早上沖到阿薇房間把阿薇拉起來,給花澆澆水,晚上再沖到阿薇房間說句晚安。
阿薇一句也沒回過。
野狗争搶一輩子骨頭,突然撿回來一朵向日葵,于是他小心的護着,不敢碰不敢咬,光看着就能讓他心滿意足。
但是阿薇房間那朵真的向日葵還是沒熬下去,不知道是過了花期還是命本就如此。
——X——
盂蘭節。
花姑娘王九盛裝打扮,還給阿薇丢下一套同款的夏威夷度假風格裝扮,邀請阿薇一起去,阿薇直接拒絕,表示惡鬼就别拜佛了吧。
王九嗤之以鼻,轉身就走。
晚上魚丸妹過來敲阿薇的門,她貼着阿薇的耳朵瞧瞧和阿薇說:“阿薇,陳洛軍讓我們晚上鎖好門窗,不要出來。”
阿薇露出了這段時間最真心的笑容。
八路來了,你的小小的日本花姑娘,好日子滴到了。
怎麼可能呆在家裡,阿薇把魚丸送回燕芬姐那裡,轉身就跑去幫信一他們。王九打不過,路上一些暴力團的小喽啰還是能收拾一下的。
路上冷風咧咧,阿薇卻覺得自己從地獄回到了人間。
王九還在地獄掙紮,他一直有種幻覺,那就是其他人都會死,隻有他不會。然後,當斷劍穿過胸膛,他第一次受這麼重的傷,那種幻覺直接煙消雲散。
然後他看到了阿薇,還是一身黑,沒有穿他送的衣服。
他滿嘴是血的朝阿薇走過去,邊走邊喊:“我沒事!”
他的樣子很像從地獄爬上來的惡鬼,一步一個血印,而阿薇像是被他吓到了,做着防禦姿勢,步步後退。
為什麼這麼怕我,我從來沒傷害過你,王九繼續朝阿薇走,力竭的信一他們幾個也拼命往阿薇的方向爬,怕王九傷害阿薇。
突然,阿薇踩着的牆磚斷裂,她一個沒有踩穩,身體後仰,雙手在空中滑動幾下試圖維持平衡,可還是失敗了。
就這樣朝樓下掉去。
離阿薇最近的王九回光返照般的來了最後一口力氣,撲過去抱住阿薇,然後伸手抓住了樓宇外牆的屋檐,和阿薇一起吊在半空中。
王九一直不清楚當初氣若懸絲的龍卷風哪來的力氣給了自己一拳,現在他知道了,人在瀕死的時候真的會有回光返照的時刻。
原來是為了保護在意的人。
失血過多令王九眼前發黑,他根本看不清阿薇現在的樣子,可眼前全是阿薇的眼睛。
第一次見阿薇時死狗一樣賴在地上的自己,阿薇脫下外套給自己止血。
蛋糕裡阿薇生動活潑在桌子底下,跟别人比比劃劃,說什麼自己要殺了她。
還有幫阿薇擋下廣告牌時,阿薇關切的眼神,還有阿薇忘記帶走的外套上好聞的花香。
現在那兩件外套還在自己的衣櫃裡呢…
過往像幻燈片,在王九眼前閃爍,一幀一幀的。
“你…你躲什麼…我隻是想抱一下你…”
王九在瀕死中找回自己的聲音,他不怕了,他現在隻需要面對死亡,然後戰勝它。
“抓…抓穩。”
王九雖然什麼也看不到了,但是他直到自己頭上有一片屋檐,還很結實,可以支撐,他費勁最後的力氣把阿薇舉起。
阿薇伸手抓住了屋檐。
王九感覺到了懷裡的重量消失,再也沒力氣掙紮,他送了一口氣,緩緩放開了自己的手,他現在隻覺得無比的自由。
他坦蕩的迎接自己要面對的死亡。
但是阿薇主動的抓住了他的手腕,把他甩到了下一節屋檐下。其實他根本就不用廢力去救阿薇,阿薇掉下去那個方向的屋檐鱗次栉比,阿薇就算掉下去也摔不死。
信一他們都知道,但是王九不知道,王九看到阿薇掉下去,第一個想法就是用最後一口氣撲過去。
王九躺在屋檐上,眼睛睜着,他現在已經感覺不到任何疼痛了,也感受不到自己的呼吸,隻能感受到溫熱的液體嘀嗒嘀嗒的掉在自己的臉上。
哈哈,阿薇你也是騙子,你不是說你不會哭嗎?王九想說,但是已經說不出來話了。
“睡吧…”阿薇輕輕的說,像是哄睡搖籃裡的孩子。
阿薇知道王九已經無力回天了,小聲的哄着王九,這段日子的回憶她不會忘,那是留給她的念想。阿薇知道王九對她的心意,所有人都知道,隻有王九不知道。
阿薇自私的利用了王九的愛。
野狗不懂愛,野狗也不會說愛,野狗這輩子第一次愛,也是最後一次,用命去宣揚的愛。
阿薇低頭看着王九,摘下了王九的墨鏡,伸手蓋住了王九圓圓的眼睛。
“晚安,王九,明天是個好日子。”
她感覺到手心裡,王九長長的睫毛劃過。
在淩冽呼嘯過的風中。
王九閉上了眼睛。
——X——
一個星期後。
阿薇穿着靓麗的夏威夷風情裙子站在墓碑前。
信一在旁邊抽煙,看着阿薇,命運做的選擇,不是人能左右的,生時的仇恨不用帶到死後,信一幫阿薇給王九收了屍。
墓碑前一個破碎的大墨鏡,往上就是提字。
就兩個大字【我頂】
阿薇把一大把向日葵放在墓碑前,用頭抵住墓碑,阿薇沒有王九的照片,隻能畫條戴墨鏡的狗給當遺照。
信一說這樣不好吧,不如找個畫師畫一下。阿薇覺得沒必要,以王九的性格,肯定覺得這樣更酷。
阿薇輕輕親吻了一下墓碑上狗的鼻子。
“傻狗,下輩子可别跟錯大佬了。”
——【HE】——
阿薇猛的從床上坐起來。
她做了一個特别真實的噩夢,吓得她一身冷汗。
阿薇揉了揉眼睛,太陽越升越高,燦爛的陽光照進來,窗邊的向日葵生機勃勃朝太陽問好。
旁邊的呼噜聲不絕入耳,阿薇側頭一看,王九睡得非常的惬意,他穿着一條大花短褲,光着上半身,也不蓋被。
王九砍龍卷風?怎麼可能。
龍卷風現在誇一句王九,王九能傻樂一整天。
阿薇看着王九,肚子上一道長長的疤痕橫跨他的八塊腹肌,那是和龍卷風在澳門厮殺留下的。
這也是他把龍卷風從生死之間拖出來的勳章。
王九像是夢裡感受到了阿薇的視線,翻了個身,背對着阿薇,上半身甚至都掉在床下了,那也沒醒。
阿薇看到王九的背影,實在是忍不住,一腳蹬在王九的屁股上,把王九從床上踹到了地下。
王九結結實實的落地,這才迷茫的從地闆上坐起來,揉了揉自己的頭發。
“靓女,你怎麼起這麼早啊?”
“不早了,今天要去找龍哥。”
王九站起身,看了眼還在床上的阿薇,思考了兩秒又正面朝下的倒回床上,倒在床上後他還順勢蠕動兩下,攬過阿薇摟在懷裡輕輕親了一下阿薇的鼻尖。
“為什麼我覺得龍哥現在很煩我啊?”
阿薇往王九懷裡靠了一下,王九渾身上下都硬邦邦的。
“恭喜你,字典裡終于有了眼力見這個詞。現在煩你的豈止龍哥,還有秋哥和Tiger哥。”
王九沒有說話,他又睡着了。
阿薇看着又開始打呼的王九,無奈的笑。
當初自己怎麼就被王九騙走了呢,好像就是城寨邊的那一大片向日葵?
城寨都要拆了,王九費盡心思找了塊地開墾施肥,用的還是當初送給阿薇的那包種子,阿薇差點把那包種子炒成瓜子,他又死皮賴臉的找阿薇要回去。
于是日日照料,夜夜農耕,王九真的給阿薇整出一片陽光,放植物大戰僵屍裡能把僵屍老巢都抄了的那種。
他站在花田裡,雙手一伸,向天感恩,感謝陽光的饋贈。
“靓女!跟了我吧!看我為你種下的天下!”王九笑嘻嘻的對阿薇說
阿薇轉身就走,王九馬上伸手拉住阿薇,說:“我認真的!我真的認真的!”
他甚至摘下了墨鏡,朝阿薇猛的眨巴眼睛,讓阿薇看他誠摯的眼神。
本來還以為王九在開玩笑的阿薇,看着王九那圓溜溜的眼睛,純真的酒窩,突然又覺得王九沒在開玩笑。
“城寨要拆了啊!你種在這裡幹什麼!”
“那還能種哪裡。”王九一攤手
“以後你跟我,我走哪你種哪,行不行?”
王九聽到這話,懂了阿薇是什麼意思,馬上把阿薇摟在懷裡,上嘴就啃,被啃的無法呼吸的阿薇扯着王九的頭發,才把自己的腦袋拔出來。
“那可太行了,靓女!”王九又偷偷摸摸的貼到阿薇耳邊,用極其小的聲音告訴阿薇,“而且,告訴你個秘密。”
阿薇好奇的豎起耳朵。
“說硬氣功不能破身,那都是我師傅當初怕我學壞,拿來騙人的。”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