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赦看不得二房嘴上表表心便又得賈母看重疼愛,日日出入瓦舍。
頭沒尾甚至有頭有尾的戲他聽了一出又一出,終于查出一點蛛絲馬迹,當年瑚哥兒是被人引到小花園去的。
不止如此,賈赦開始尋找當年從未過問過的陪房與丫鬟,然而這一找卻發現這些人要麼杳無音信,要麼早已亡故,未有一個活口。
若從前多為捕風捉影,心中還存有疑惑,那麼眼下一個個在離開賈府後接連亡故的消息讓賈赦徹底認定。
不過更多的疑惑湧入賈赦多年不動的大腦中,攪的他一陣陣頭疼。
當年王氏雖生了賈珠與元春,然賈府大權并未真落到兩房其中一房手中,王氏一個人能幹出如此大事不被察覺?
在嶽父家倒台後,夫人難産而亡中老太太到底扮演了什麼角色?
賈赦幼時是養在老國公夫人身側,卻一直羨慕被養在母親跟前的二弟,他以為隻要足夠孝順,終有一日母親會看到他的好。
所以他順從,他退讓,他放棄内庫,可他得到了什麼?
賈赦自嘲笑着飲盡杯中酒,是他着相了,王氏那般诋毀小妹不也屁事沒有,他又算什麼!
喝到爛醉的賈赦被善保攙扶着上馬車離去。
待入黑油大門,心中有火更有委屈的賈赦直愣愣跳下車,吓的善保與一衆小厮或扶或托。
趔趄兩步的賈赦揮開周遭人,“這是作甚,莫要擋路,我才是賈府的當家人,榮禧堂還去不得了!”
說着,賈赦便要往一旁走,善保不知自家老爺是真醉還是借酒撒瘋,想也不想上前便攔,“老爺,咱還是先回去喝些醒酒湯吧。”
如此沖過去,豈不是給二房留下話柄。
見有人敢攔,賈赦擡腳便踹,“本老爺沒醉,還不帶路!”
這些年來醉生夢死的賈赦不過個花架子,善保不過趔趄一下,見老爺堅持,隻能認命扶着人慢慢往前,一面給身後小厮使眼色。
小厮一點頭,半點不帶猶豫越過賈赦往榮國府跑去尋琏二爺,至于邢夫人,無人想到也無人指望這位能勸動誰。
“二爺,您快些出來……”小厮一路疾馳剛跑過油粉大影壁,頭上一疼,摔倒在地。
“哪來的毛手毛腳的猴,這樣急撞到你姑奶奶不說,還敢張嘴言二爺。”
聽到是平兒出聲訓斥,小厮顧不得身上的疼也顧不得先道歉,尚未起身便一疊聲喊道:“平姑娘,二爺可在,快些讓二爺出來。”
不等平兒再度開口,被拉起來的小丫鬟松開平兒的手,“平兒姐姐莫生氣,瞧着像是大老爺身邊的,怕是真有什麼急事。”
“個小蹄子,我替你鳴不平,你卻自己唱起紅臉來了。”這話不過調笑,說着平兒看向來人,“有什麼還不快快道來。”
小丫鬟隻笑笑不語,心中卻期待眼前小厮最好真有要緊事,最好足以震驚整府。
不然她還不知道如何在不暴露又最短的時間内完成爺剛給的任務。
随着小厮擡頭,才發現站在平兒身邊的是王夫人身邊的丫鬟寶瓶,一時有些猶豫,“這……”
見狀,寶瓶率先開口,“既東西已經送到,我也該回太太一聲。得了功夫可要帶着花樣子尋我去。”說着,慢慢越過小厮。
兩人齊齊松了一口氣,見人過影壁,小厮快速将賈赦的情形道來。
這話聲音不算大卻也不小,足夠走過影壁便慢下來的寶瓶聽個清楚。
賈赦醉酒要大鬧榮禧堂!
賈琏還不在府中!
寶瓶眼中閃過一瞬光芒,還真是瞌睡來了有枕頭啊。
掃一眼裙擺上沾染的泥土,寶瓶暗掐一把大腿,垂頭悶悶往榮禧堂正院走去。
寶瓶雖來府中時間不長,卻因手腳麻利又寡言少語的性子不過幾月便做了王夫人身邊二等丫鬟,又因不時有府外哥哥送些胭脂吃食,無論哪個院的小丫頭都喜這個平易近人的姐姐。
同樣剛提拔為二等的小丫鬟金钏剛端了糕點出來,就見寶瓶悶頭往裡走,“瓶兒,可是誰欺負你了?”
寶瓶搖搖頭,“哪裡有人欺負我,太太吩咐我晌午将東西送去給二奶奶,太太現在可醒了?”
金钏點點頭,又指指手中糕點,“剛傳的,一點未動。”這便是說王夫人心情不好,若有什麼也先忍着。
寶瓶道一句謝,緩步邁上台階,早有打簾的小丫鬟掀簾瞬間同時無聲提醒,與金钏所言一般無二。
要的就是她心情不好。
深吸一口氣,寶瓶踮腳走到王夫人跟前,示意正給王夫人捶腿的丫鬟退下,換她來。
不同的力道讓王夫人睜開眼,時刻留意(故意)的寶瓶趕忙開口道歉,“可是婢子力氣太大,擾了太太小憩。”
王夫人閃過一抹不耐,瞥見寶瓶那一張粗笨的臉以及紅了的眼睛,手上卻放輕了力度,也算個可用的,“莫要做那狐媚樣。”
寶瓶小聲解釋,“奴婢知太太最是和善之人,是剛在二奶奶那處碰見大老爺的小厮,說是大老爺醉了,要住榮禧堂……奴婢不知怎麼同太太開口。”
“什麼!”王夫人被驚起身,“他竟敢肖想榮禧堂,當年可是老太太要老爺住榮禧堂的,他不過個馬棚将軍,怎敢肖想我寶玉的東西。”
寶瓶捏緊袖口,雙眼圓睜,一時不知是這次藥粉過于管用還是王夫人當真如此想。
“讓他和琏二來,我要讓他看看琏二跟誰親。”話一出口,王夫人驚愣一瞬,她怎麼把心底的話說出來了?
好在剛得了私鹽這個季度沒分紅消息時,跟前伺候的全都是心腹,倒也不怕傳出去。
唯有一個人,王夫人将目光看向寶瓶。
後者從善如流,“琏二爺自小養在太太跟前,自然跟太太更親。”
王夫人對寶瓶這話格外滿意,點點頭,“去請老虔婆過來。”
她怎又說了真心話,不過将埋藏在心底多年的稱呼喊出,當真是痛快。
她就是恨老虔婆,幾家聯絡有親,憑什麼她要嫁給賈政這個不能繼承爵位的老二,賈敏那狐狸精卻能嫁給當初她求而不得的林如海,不過幾年數次升遷,端的是一個風光。
憑什麼!
越想,王夫人心中怒火越盛,眼中恨意噴薄而出。
寶瓶并未錯過這一幕,隻勸一句莫要生氣,畢竟誰也知道大老爺是個渾人,說罷,寶瓶快速去請賈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