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出榮禧堂,寶瓶便聽到數道咒罵與微弱阻攔,愛看熱鬧的本性差點沒壓住,默默給大老爺贊一句好,寶瓶邊跑邊喊。
“不好啦,大老爺喝醉要大鬧榮禧堂!”
其實,寶瓶很想加一句,太太似乎又失心瘋了,不過隻是想想。
寶瓶腳下步子越發快,她怕晚了,賈母不知要錯過多少。
安生沒兩日的賈母聽到此話,瞬間沉了臉,這個老大怎如此能惹事,“去将老大給我……”
“老太太,您還是快些去瞧瞧吧,大老爺喝多了,剛我來時便罵的不堪入耳,榮禧堂隻太太在,且太太今兒情緒不高,似乎,似乎,我實在是怕。”
寶瓶一句話停頓數次,欲言又止,賈母憤憤開口道:“我倒要瞧瞧這孽障又要做什麼。”
在鴛鴦探究的眼神中,寶瓶又暗中掐了自己一把,哭唧唧小聲念叨。
“太太會不會吃虧啊,大老爺可是個喝醉的,當年我爹就是因喝多……”寶瓶聲音确保鴛鴦能聽到但賈母卻聽不真切。
果然随着她哭腔越發明顯的念叨,鴛鴦不知低語一句什麼,扶着賈母的步子不由又快了些。
寶瓶心中默默道歉,爹娘你們莫要怨女兒撒謊,若非主子,女兒便要去陪你們了,可殺父逼母之仇不能不報。
主子說了,隻要我本份做事,一定會将那些人繩之以法的。這王氏也非良善之輩,爹娘你們要保佑主子想做的一切都成功。
随着靠近,王夫人尖銳的聲音傳入賈母耳中。
“你不過仗着是老大,是嫡長子這才得了爵位,當年那事可是你連累了整個榮國府從國公府成為一等将軍府,你有什麼臉敢來榮禧堂鬧!”
并不知賈母到來的王夫人在賈赦一句句粗鄙不堪的話語中,盡情釋放内心。
對面半醉的賈赦一時有些呆愣,他這向來裝菩薩的弟妹喝大了還是鬼上身?
見賈赦不動,王夫人心中越發得意,“來人,将咱們的一等将軍送回東跨院去,少來老娘這裡羅唣。”
“你是誰老娘!”
“王氏,住口!”
賈赦與賈母的聲音一同響起。
王夫人惡狠狠瞪一眼身旁丫鬟,怎老虔婆來了也不知知會一二,眼下二房有的一切以及元春的前程全要靠這位。
滿心想好好找補的王氏再度開口,“怎麼,這會兒知道幫着老大了?你也不看人家領不領情,真偏心當初怎麼不把内庫管家權一塊給大房啊。”
真心話再一出口,王夫人恨不能将自己的嘴縫起來,不過看着賈母氣的鐵青的臉色以及賈赦眼中的難以置信,王夫人隻覺堵在心中多年的那一口氣散出些許。
她很早就想問這話了。
賈母雖經曆不少風雨,但從未遇到如此粗鄙的當家太太。
反倒是醉酒的賈赦接受起來更容易,“王氏,你别得了便宜還賣乖,若非母親偏心老二,你們能住榮禧堂?你當内庫能在你手裡。識相就快些搬出來。”
王夫人告誡自己再不能說,可開口依舊是心裡的真心話。
“偏心?呵,若老……”最後的理智讓王夫人差點咬斷舌頭也沒能将虔婆囫囵過去,“老虔婆真偏心,那就該将爵位給老二,若非如此我的珠兒怎會為考科舉小小年紀便一病去了。”
不不不,這不是她要說的,她該示弱,讓老虔婆心疼,多拿些好東西補償,她的元春與寶玉都還小,還需要老虔婆。
再一張口,又是憋了不知多久的真心話,“你也是害死我珠兒的幫兇,他那樣聰慧,若有爵位在,何愁榮國府不能再進一步,可偏偏為了這個家,日日勤學,生生累死。”
“還有我千辛萬苦生下來的寶玉,你憑什麼就抱到身邊,生生拆散我們母子,你安的什麼心。”
不不不,不是的,她雖心疼兒子不在跟前,可寶玉這才多大,那些私房物件早已存了不少。
“你……王氏你瘋了不成?”賈母伸出的手不知是氣的還是震驚,抖個不停。
對于賈珠,她也是真心疼過。到底賈政兩口子才是賈珠親爹娘,怎麼管教孩子輪不到她。
她知賈政日夜督促着珠兒苦讀,但那孩子從未叫過一聲苦,她以為……誰知竟是熬油點燈的熬,後來更是嬌妻美妾在側,那孩子心思又重,拼着去考試。
賈母歎一聲,她是為避免重蹈覆轍,才将寶玉抱到身邊撫養。
這在王氏眼裡竟是錯的?
“王氏,你,你……瘋了,将王氏,”賈母氣的幾次停頓,最終因一旁鴛鴦輕提一句寶玉姐弟,終究是忍了下來。
王夫人半點不覺得自己瘋了,隻這不能控制說出心裡話也讓她惶恐萬分。
現在要好好道歉,王夫人繼續開口,“我清醒的很,還有賈敏那狐狸精,她有什麼好的,能嫁給林如海那樣優秀的探花郎,十幾年不下蛋,哪裡比的上我。”
“我的珠兒病本來快好了,是賈敏那生在二月的花妖女兒,克死了我的珠兒,她憑什麼能生下孩子,憑什麼好好活着!她們就該給我的珠兒償命。”
王夫人恨不能裝死,可她控制不住說着這些年的委屈,說着她從不敢在人前提及的心裡話。
尋不到賈琏,派了平兒去請邢夫人過來的王熙鳳剛靠近便聽到這樣一番震得瞠目結舌的話。
這是她那和善的姑母?!
不過老太太震怒,管家權是不是就能到她手中?
王熙鳳快速權衡一番利弊,見滿院丫鬟并未回頭,她還是先不摻和進去為妙。
王熙鳳剛一轉身,就見累的氣喘籲籲的邢夫人眸子裡是忍不住的幸災樂禍,嘴巴微張。
不能讓她開口。
王熙鳳眼疾手快上前捂了自己這位婆婆的嘴,邢夫人氣的瞪着大眼珠表達不滿。
她雖是繼室,可也算王熙鳳的婆婆,哪有不敬公婆反幫隔房嬸母的。
果然王家出來的沒一個好東西!
被瞪的王熙鳳不敢松手。
這樣好的機會萬萬不能被攪黃,榮國府的一切本就該是她們夫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