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休息休息嗎?”白露嬉笑着,“不怕手抖?”
安室透睨了白露一眼:“怕死,下車!”
白露反擊:“沒關系,真沖進哪條溝裡了,死的也不能是我一個,咱們黃泉路上好作伴。”
封閉的車廂内,安室透默不作聲;白露了然無趣,又感覺這類小孩兒一樣的拌嘴簡直無聊至極。汽車在滿地大小不一的碎石路上颠簸着前行,來時被這條爛路颠到反胃作嘔的記憶湧上白露心頭;她下意識按住胸口咬緊牙關,抱緊懷中的羽絨服,彎腰将上半身蜷成一團。
安室透冷冷的目光從白露後背掠過,并不言語。待颠簸平複道路趨向平緩時,安室透說:“不要吐車上,不然還得洗了才能還車。”
白露撫着猶自難受的胃部,說:“這跟你的RX-7差遠了。”
安室透目不斜視,白露的話如風過耳。
從石卷到仙台;從仙台到東京;從車站打車到公寓;後頭這一路安室透對白露說的話就隻有這句“死完了吧”的嘲諷。
白露坐在地上靠着與安室透公寓相隔的那道對她而言形同虛設的牆,聽着隔壁傳來的種種聲響來推測鄰居正在做的事情。漸漸的清醒意識被一宿沒睡的困意包圍。
白露醒來時習慣性地擡左手看腕表上的時間,空無的黑暗裡她才想起,這會兒自己還看不見。預估着跟結城兄妹約定過聖誕夜的時間快到了,可她今天不能去。白露不忌結城雅人,但結城绫對她隐秘的事卻是一無所知;她掩飾得再好也能被聰明敏銳的結城绫覺察。
手機在掌心裡震動,白露熟練地按下接聽鍵。未對方等開口,白露搶先說:“我正要打給你呢。”
聽筒裡傳來一聲輕笑:“绫催的。”
白露說:“代我跟绫說聲抱歉,我今天有事,沒法陪你們。”
聽筒内溫潤的聲音一陣靜默後,不無關切的問道:“白露,你是不是又發作了?”
“小事。”白露右食指摩着手機後蓋,悠悠說着,“能應付。”
“绫收到一段視頻。”手機另一端的人話峰一轉,告誡她,“你做事小心點,稍不留神禍及他人。”
“視頻的事情我已經知道了。”白露說,“放心吧,我跟你保證過绫的安全,就不會讓她涉險。”
“希望你一直謹記你說的話。”對方鄭重其事地提醒白露。
白露再一次向對方保證:“當然。”
雙方再不言語,等待幾分鐘後還是那邊的人先挂斷了電話。
許是坐地上靠牆的時間久了,白露背後一陣陣發涼;無法視物的眼睛卻灼熱滾燙,熊熊烈火在她心底瘋狂肆虐。恍惚中,她緊握着老舊的翻蓋手機,聽一個虛弱的聲音用生疏的中文請求她“保護ling”。
那年,她們都剛滿十七歲,那個聲音的主人認識的人當中叫ling的可不止一個。白露當即反問:“你說的人是誰?”聽筒内隻餘微小的呼吸及大火吞噬生命和建築的呼呼聲。
白露當時的疑問至今沒有準确答案。
良久,白露低頭去看手機屏幕,黑暗中她憑感覺也能翻剛剛來電号碼在通話記錄中所挂的位置。
“也不是隻向你承諾過。”白露扶着牆壁站起,拖步慢行着對虛無的空氣緩聲低語,“但是,有的人根本不需要我的保護;我何苦自找沒趣。”她仰面倒在床上,懶散的腔調充斥着幾分不耐,“你說的人到底是誰啊?”空曠的公寓内,沒有回應,隻有她的自言自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