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之後你們暫時隐藏,這陣風過去再等我消息。”白露擡着望遠鏡居高臨下巡視各個躁動閃爍的地方,一邊給身後的人下達命令。
柳生的思緒還在回憶裡,怔怔出神。白露斜了一眼安靜的身後,連罵都覺得是浪費口水。不過,柳生跟了她幾年,這種情況的後續事宜處理他自然是駕輕就熟。
河村忍的陰謀在中途被破壞,他失去最有力的籌碼——孩子,接下來他會用他手上僅剩的一個孤注一擲。若非他整的是結城家,白露壓根不想攪這趟混水。她垂下握望遠鏡的右手,有些虛乏。
如果,不是結城家……
她真正感到疲倦無處着力時,歎息是無聲的。柳生神魂歸位正好看到自己主人微垂雙肩,一動不動地立在落地窗前。從他的角度着眼,會覺得主人是在觀察遠方某處。天望回廊的高度足夠他們眺望整個東京,但發生在各個角落裡的事件會被這座城市撥地而起的高樓和蜿蜒錯落的民屋所掩蓋。即使他們腳下的建築物有世界第一高的榮譽稱号,也無法讓他們真切地看清每個事發實地的情況,最多隻能得知官方對突發事件的應對狀态。
“小姐。”
白露聞之轉身,将望遠鏡推到柳生懷裡。
“躲起來。”
“是。”他側邊站開,讓出即使他不移步白露也能走過的路來。
等待二十分鐘,柳生端着望遠鏡看着主人所駛的小面包離開的方向消失在冷寂清晨微弱的霓虹中,他才收起工具清理他們到過的痕迹。走出一樓大廳,柳生轉頭看了一眼值夜班的小保安,那人還在安詳昏睡。
結城绫曾經這樣評價白露:你除了打架強到令人發指之外,其餘的一無是處。結城绫其實并不了解白露僞裝之下的真正猙獰面目,能說出那般評語完全是出自白露不怎麼自理的生活能力;有時候白露卻覺得她評得恰如其分。比如現在:這輛哪兒都哐當作響的小破面颠得她頭暈腦脹,加上她本就稀爛的車技,沒多會兒胃裡便翻江倒海。租車時嫌麻煩随便點菜,沒開幾小時便悔之不及。她突然無比想念安室透的跑車,不過也得是那個人過硬的駕駛技術才靠得住。
租來的小破面在路上慢悠悠地颠着,烏龜一樣的速度爬到東京灣附近,白露實在忍不住将車停在路邊,彎腰以拳抵住胃部蹲在路邊反複幹嘔。身後偶有車輛風馳電掣般飛過,這裡的寂靜冷漠讓她感到無比安心,小車倏忽而過卷起的風浪纏着已掉色成灰金的頭發在空氣中亂舞。她眼皮有些重,覺得可以就地睡一覺,她都忘記了上次安穩睡覺是什麼時候。其實,就如白靜在電話裡對她所言:結城绫已經安全,其他人生死跟你沒有半分錢關系,你沒必要多管閑事。
是的,她完全沒必要管不相幹的人的閑事。
三月末的晨風微涼,涼風侵襲而來的一陣蹲着的白露抱着雙膝不由得打了個冷噤,她雙手搓了搓還穿着厚實風衣的雙臂,揉着逐漸好轉的胃部。揉着揉着手上一圈一圈的動作開始減緩,适才還覺得疲勞過重的眼皮陡然睜開,警惕着漸漸靠近自己的腳步聲。對方走路下腳很輕,常人基本聽不到聲音;白露不一樣,那輛車在遠處減速轉彎變道,她心裡就有預感。熟悉的氣息,大概是碰到熟人了。
“沒事吧?”一隻手搭在她右肩。
這聲音……
白露在對方看不見的角度暗暗翻了個白眼心道自己衰運,有氣無力地轉頭,虛弱地微笑:“你看看,我像有事無事?”
“沒想到會在這個地方遇見你。”安室透話是如此說,但在此處偶遇幾個月未見的白露他并不感到意外,他看着面包車車頭朝向,“要離開東京嗎?”
“哪有。”白露雙手撐膝站起,靠着車尾,反手指向背後城市中央高高聳立的晴空塔,“回東京呢。”
她氣若遊絲的話裡半真半假,口是心非做得不要太明顯。人立在清晨未散的墨色中有黑作掩護,還是能通過不太明亮的路燈看到她眼白上縱橫的血絲,眼底明顯的烏青;還有剛剛安室透将車開緩緩開近時,她在夜風中不自覺抖的那一下;最能出賣人的往往是他們自己的下意識動作。
白露從車尾繞過去,準備坐進駕駛位。
安室透一把搶先摁住車門,不願就這樣輕易放走她:“我看這輛車開不到東京,不如叫拖車。我正好回東京,順帶捎你一程。”
安室透不清楚她消失的幾個月去了哪裡都做了什麼,這回讓他逮到人就得把主動權握在自己手裡,之前在行動中吃了虧,他會牢牢記住那個教訓。
“順帶,你車上那位不介意?”白露微哂,幾米開外的白色跑車内沒有聲響,她無法斷定坐在裡面的是何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