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安室透發給風見一封郵件,附上白露和綁架者的照片。白露的照片是他偷拍的,幾個綁架者的照片是他在醫院悄悄傳到自己手機上的。
到達觀光協會,安室透取自己的馬自達,給矢澤更道完感謝,叮囑她回去小心,今天的事别跟任何人提及包括貴志。那孩子雖然年紀小,心思卻細膩。
矢澤更站在原地,目送白色跑車的影子在她目光所及的距離内飛速遠去,她獨自喃喃:“要保重啊!”
她半仰頭,轉動眼珠強行憋回眼眶内快要奪眶而出的溫熱液體,“如果,你見到他,請替我轉告。我,不怪他!”她的訴語消散在無風的三月夜中,除了她自己,無人聽見。
檜原往西叢林山坳密集,反向往東是回東京。以正常人思維判斷,殺了人最好的處理方式就是将屍/體遠抛近埋,山裡人煙稀疏無論抛埋都是最好的處理地。白露的行事作風,安室透其實不了解,就靠短短的幾次交鋒很難把她的習慣摸透,隻是直覺白露不會照正常人的處理方式去做。原本他的目标是那幾個人的活口,現下看來連攔下屍/體的可能性都非常低了。
入都内幹道口,臨檢交警攔截抽查,一個人走近安室透車邊請他出示證件。那人俯在車窗口佯裝翻看,安室透以兩人能聽到的音調問:“怎樣?”
“全部支道主道都查過,目前沒發現。”風見回道。他臨時接到上司任務,托關系弄了一身交警服裝,身着交警制服的風見對外稱是街道警署派遣支援的。若被别人發現公安警察跑來值交警的班,回頭一通報告不說,上司的人身安全也很難保證。
安室透接過自己的證件,“查不到就撤,别惹來嫌疑。”
“是。”風見挺直腰杆敬禮,在馬自達揚長而去的車尾巴後大聲說,“感謝配合。”
沒截到在安室透預料之中。白露敢在他面前暴露殺氣,敢讓他親眼看到綁架者的照片,還敢帶他來一個與她息息相關的地方,必然是想好了應對他會動用公安的後手;真若能在交通上輕而易舉地截到她才是反常。這會兒,他放開白露的魚線,前往另一個是非中心。路上,從新聞中他得知了綁架殺人案最終的結果:主謀河村忍被抓,對自己的犯罪事實供認不諱。其中過程,新聞中隻字未提。
今日上午,在安室透和白露離開醫院前往檜原兩小時後,結城绫被栗原警察平安送回東京。那會兒,昏迷的孩子都已清醒,身體的各項指标檢查完畢,報告正常,熬了一宿身心疲憊的毛利蘭等人才放心到醫院提供的休息室内小憩。
警察再次對孩子做了詳細的又不太順利的筆錄,孩子受到驚吓讓他們再回憶綁架的事說起話來迷迷糊糊沒頭沒尾,警察隻能當做是常規問詢程序走個過場,證據就不指望他們提供了。
世良和園子留在柯南病房,該說的柯南都沒保留,不該說的他隻能耐心等待另外兩人弄到手的成果。柯南腦子比前一次醒來要靈活得多,他隻恨醫生禁止他此刻出院,又有園子跟世良兩雙眼睛片刻不離左右,他不得已乖乖老實呆着。
少年團幾個小鬼一起鑽到柯南房間來。
步美說:“單間病房步美害怕。”
元太說:“我餓,看看柯南這裡有沒吃的。”
光彥說:“我想跟柯南讨論讨論這次事件的案情。”
兩個女高中生在一旁捂嘴偷笑,饒有興趣地看着小孩兒們藏不住心思的小九九,柯南咂着嘴心中白眼翻上天。
“我說你們,家人不是都在旁邊陪護。”柯南毫不留情地拆穿,“父母在身邊怕什麼?我們都才剛醒來别吃太多,讨論案情是警察的事。”
他話未說完就換來三個孩子一通眼神刀猛砍,不等他同意幾個小鬼搬着小凳子圍坐在他床邊叽叽喳喳開始聊起案情,竟全然不把他當回事。
“呀!小哀!”步美突然喊,“你怎麼不進來?”
其他人看向門口,果然茶發女孩正要轉身離開的樣子,被步美喊住才不太自然地走進來。柯南的餘光裡世良意味深長地盯着灰原哀,如果她不在這裡,灰原大概不會有什麼顧慮。
步美起身搬個小凳子放在自己身邊示意灰原哀坐旁邊,關切地問:“小哀,身體怎樣?有沒有不舒服?”
灰原微微搖頭坐下,一落座她張嘴就問柯南:“你沒事吧?聽說你之前醒過一次又暈過去了。”
“跟你們一樣,醫生都檢查過了,沒事。”柯南知她是沒話找話,配合着打互助,灰原也有可能是聽到了那個酒的名字才過來找他,但來的不是時候。
外面扣門聲響兩下,柯南說了句“請進”。
步美驚喜地喊道:“神社姐姐!”
“啊!真的是!”另外兩個小鬼也同聲驚呼,元太還天真的加一句,“和安室哥哥摔跤的姐姐。”
尴尬的場面出現短暫的靜止,立在門口的結城绫端正地站着,始終保持得體的微笑。
當時相遇太匆匆,孩子們和結城绫并未正式認識過,此刻見到,步美臨時起意給她取個“神社姐姐”的别号。柯南想着,這個稱呼總好過“摔跤姐姐”吧。
還是步美先打破沉默:“姐姐也是來看柯南的嗎?”
結城绫輕輕颔首。
現在除了頭腦簡單的小鬼,這裡的人都知道這次案件是由結城家私怨引發,而結城绫本人也參與其中,雖然她的出發點是正向性的,可導緻的結果令人唏噓。此刻的她衣衫整潔,面含微笑神色卻掩飾不住的憔悴疲憊,目中愧意盡顯。孩子們覺得她是來看望柯南,可她的眼睛緩緩移過房中每一個人,說:“看到你們沒事,我就放心了。對不起!”然後,躬身九十度。
她就站在門口行一個鄭重的請罪大禮,病房裡的人一時怔住都有些不知所措。
“姐姐為什麼要道歉?”孩子們都傻眼了。
一向與她脾性相投的園子腦子一愣,回過神來,“绫别太自責。”她不太能應付這種場面,語短詞窮。世良作為偵探陳述事實剖析案子她在行,可讓她安慰本身帶點責任的人,她也找不到合适的說辭。
柯南從千葉那裡聽說結城绫自述的事兒,他沒看到具體筆錄,憑着偵探敏銳的直覺生疑。若是請罪的少女有心隐瞞,他自認沒本事撬開她的嘴,從結城绫這裡解開謎底的概率微乎其微。
“绫姐姐才從栗原回來吧,一路上辛苦了,你家人肯定很擔心你。”柯南說,“有跟家人報平安吧?”
結城绫擡起頭來,如小雞啄米似的輕點點下巴。她沒再多言,轉過身走向其他病房,以同樣姿勢鞠躬一分鐘。醫院公衆場所,走廊裡來來回回的醫生護士,還有幾個留守的警察,都向她投去異樣的眼光。小鬼們趴門框邊注視着少女,不解她此番何意,但看在眼裡難過至極。
灰原哀靠牆雙手環抱,在柯南旁邊輕聲說:“她也不是幾歲小孩兒,還有個世家千金的身份在,自然要為自己的行為付出相應的責任。隻是這種大家族裡一旦犯錯給家族帶來損失,族人定不會善罷甘休,家裡那塊兒才是她最難過去的坎,不同于求得受害人原諒就能一筆勾銷的。”
“是啊。”柯南深是贊同,他早聽說結城家家教傳統且嚴格,出了這等事,結城绫即使是前族長的女兒,現任族長的親妹妹,以後的日子也不會好過。日後行事但凡她出丁點差錯,别人都會拿此事來戳她脊梁骨。
走廊盡頭拐角處,結城雅人靜靜等了半小時。
“哥,我們走吧。”結城绫走到他面前,悲戚的目光裡隐含果斷決絕。
結城雅人攬過妹妹肩膀,像她小時候那樣把她護在身邊。
她默默挪開兩步,露出一抹讓人心安的微笑,“哥,我長大了。”
他一聲歎息,“别把錯都攬在自己身上。”
結城绫不言語,隻是晃了晃腦袋。
兄妹倆進電梯離開,目睹兩人親密舉動的孩子,滿心好奇。
“那個人是誰?好高!”光彥的關注點在男人的身高上。
身為女孩子的步美大概是向往純純的戀愛:“看起來也不像是神社姐姐的男朋友。”
元太駁道:“年齡差得太多了,那個叔叔頭發都白了。”
光彥咋舌:“虧你看得清。”
元太得意的嘿嘿笑了兩聲。
柯南也覺得元太視力不錯,畢竟他的病房離兩人消失的走廊口不近,連他都沒去注意跟結城绫一塊兒走的高個男人的頭發;這些小鬼關注點總在奇奇怪怪的地方。結城绫跟男人說話時離他們太遠沒聽清,都不知道男人身份,他們都憑自我喜好瞎猜測。柯南轉眼去看兩張高中生的臉,顯然,這倆也不知道。他突然捂住肚子,緊皺雙眉苦痛難耐。
步美驚道:“柯南怎麼了?”
“肚子疼,我去下廁所。”沒待其他人反應過來,他跑得飛快。
廁所簡直是萬能背鍋俠。灰原哀雙眼一眯,掩嘴打個小小的哈欠,眼尾視線悄悄往世良站立的方向瞥,“回去了,你們也回去休息。”
幾個小鬼不樂意,奈何剛聚一起的朋友都走了,連世良和園子都找借口散去,他們隻得耷拉着小臉回到自己住的病房。
“是東京灣那邊嗎?”結城绫坐上副駕駛,正準備關車門,側方忽然有影子一閃,一個小人兒從後面跳進後座。
“柯南!”結城绫半轉身體往後看着坐上車的小孩子,說,“你怎麼跟來了?身體還沒恢複,回去休息。”
“身體已經沒事了。”柯南夾着聲調,奶聲奶氣地說,“我想去找昴哥哥,他在東京灣那邊,我剛剛聽绫姐姐說也要去東京灣,我能不能跟绫姐姐一起去?”
結城绫面露難色,把決定權交給駕駛座上的男人。男人沒哄柯南回去,他從後視鏡裡打量小孩幾眼,說:“你想去就去吧,不過記住别搗亂。”男人聲音柔和,不像大人跟小孩子說話的語氣,是囑咐成年人的口吻。
自己的小算盤被拆穿,柯南心底反倒坦然,“绫姐姐的弟弟還在犯人手裡,所以,你們是要去救他。”
結城绫眼睛直直盯着前方,前面兩人皆不言語,留柯南的話在耳邊回蕩。
現在的結城绫無比陌生,柯南覺得以前那個跟鈴木園子一樣大大咧咧的女生快要被什麼東西吞沒殆盡。在她一個一個跟受害者鞠躬賠罪道歉的同時,籠罩在她身上的陰影在無限擴大。
“哥!”結城绫低低喚了一聲。
柯南聽稱呼才知兩人是兄妹。
結城雅人騰出一隻手,撫着妹妹頭頂,柯南留意到後視鏡内他的眼睛朝自己掃了一眼。兄妹倆應該有許多話要說,但礙于有他這個外人在,不方便。
從栗原回來的結城绫到醫院見的第一個人是自己親哥。兄長溫言細語安慰她:“别擔心,有我在。但你要實話告訴哥,你們的計劃。”
她仗着兄長十幾年的偏愛,固執地藏着她所知的一切,雖然當中大部分是兄長他們早已獲悉的秘密。哥哥耐心一向很好,對她包容度也高,容納她全部缺點,所以愛屋及烏,兄長對身份可疑的白露同樣以禮相待;因為,她認的義姐是除兩位兄長及父親以外第四個對自己無限愛護的還活着的人。
“哥,你要我說實話,可你們從來不告訴我實情。”她知兄長不會生氣,語含悲怨。
“你還小……”